第二章
1.
柳河堤村的来历。
这伙人同住的村庄叫柳河堤村,村子的来历据说是宋朝大搬迁时,从山西洪洞县搬过来的;开始村里有几姓人家,因常年为挣地而打架,后来柳姓家族打赢了,就在此地繁衍生息,其他姓氏都搬走了。又因村庄坐落在柳河边上,后改名为柳河堤村;再后来柳氏家族不和分家,一族搬到了柳河南岸,成了现在的南堤村,也就是前面说的赵春梅所住的村。南堤村开始也都姓柳,具体赵氏家族是如何搬来的,不曾知晓。不过,柳河堤村原来没有二姓,都姓柳,陈丽云家实际上是她姥爷迁来落户的驻村干部,姓季,陈丽云母亲随父姓叫季连芬,丽云爸是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叫陈必成,与丽云妈结婚后住在了柳河堤村,陈丽云随父姓,也就姓陈。
俯瞰柳河堤村,村南是柳河。村庄坐落在柳河北岸因此而得名。柳河紧贴着村南由西到东奔流而去;顺着柳河坡种植着大片的顺河柳,柳河堤的内侧圈地,种植着成片的柳杆,因此叫柳河;顺河柳长着又细长、又柔软的柳条,柳条有着很好的韧性,不易折断,柳条一年可以砍伐两三次,是编柳制品的好材料;柳杆是用来劈柳片用的,柳片用来给柳制品圈沿做保护或是做其他装饰;柳杆也是柳树的一种,只不过是只有一根树身,和竹子类似,长得快,韧性好。由于独特的物产,柳河堤村的主要副业就是柳编,家家户户都会柳编,编筐,编笸箩,簸箕等生活用品。
村西面挨着村的是枣树林,过了枣树林就是连成片的打麦场,一队、二队到六队的打麦场都在那里。打麦场也是全村娱乐的场所。过了麦收,每月十五左右有月光的那几天,就有很多人来这里娱乐,讲故事,捉迷藏,掰手腕,抽碌碡,拉杆、闯拐、讲故事、聊天等活动。走过打麦场,村西、村北都是一望无际的良田。种植的农作物多是玉米和小麦,偶尔也种一些杂粮,比如高粱、芝麻、绿豆之类的。
村东是芦苇塘,紧挨着芦苇塘再往东、东南面都是大片的盐碱地;芦苇塘和盐碱地由来已久,据说是柳河发大水,冲垮了河堤,把大量上游的泥沙冲到了堤外,后来泥沙越积越多,柳河在这里形成了河滩,后来政府治理柳河,清理河道,在这里就甩出了大片的河滩,由于柳河水是碱水,便形成了大面积的盐碱地;有积水的地方长着芦苇、蒲棒等水草就形成了芦苇塘。村里垫地基用土都在芦苇塘边上的盐碱地挖土,造成芦苇塘越来越大,现在是野鸟、野鸡、野鸭成群地来这里栖息,很少有人打搅。盐碱地不长庄稼,只长蒿草、节节草、灰菜等杂草,草丛中常有狐狸、獾、野鸡、野鸽、野兔、蛇等各种动物出没;一到夏季,蒿草达到一人多高,就没有人敢进去了,到了冬季,人们就去那里砍蒿草当柴烧。
村中间是条南北贯通的大街,村外有纵横的较窄的街道通向村里。大街向北连接的一条杨树大道通向去县城、市里、省里的国道;向南通往南堤村,再通往临县;在柳河上原来有一座木桥,现在修成了水泥桥。这座桥是南北沟通的必经之路,河南的村里人去县城、市里都要通过此桥,只是过了桥不穿村,都是顺着河堤朝两边走。顺着河堤向西,可以到市里,顺着河堤向东走四里路,就到了柳河乡政府。
现在,柳全生、柳宏华、孙尚香、柳凤娇从村东小路进了村,柳东平和柳万奎住在村西北,到了村北口也和春雨和陈丽云分了手,他们沿着村北小道往西回家;现在只剩下春雨和陈丽云,他们俩住在村西南角,因此他俩进了村北口的大街向南走回村。
柳春雨和陈丽云进了北村口,就开始上坡。为了预防发大水,大街两边的房地基都垫得一人来高,中间大街形成了一个沟坡,并且越往南越高。一到下雨,大半个村的雨水都经过这条大街,流向村北道沟再流入芦苇塘。前天下了一场大雨,大街的中间被雨水冲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水沟,坑洼的地方现在还有积水,落脚都要躲着走。春雨和陈丽云正走着,迎面有三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你追我赶地躲着积水,从他俩中间钻过,春雨赶忙扶了一下陈丽云。
“小心!”
“我没事,你注意,别滑倒了!”
春雨腾出一只手来,一边扶着陈丽云,一边气愤地说:“这哪还像大街的样子,也没人修一修。”
再往前走,看到前面有一个小拉车在进村,车上装满了青草。前面有人在拉,后面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推,很是艰难,走了没几步,小拉车一边的车轱辘一下子掉到了水坑里,坞车了。小拉车在左右摇晃,无论怎样使劲就是出不了水坑,柳春雨见状,说道:“我去帮一把。”
春雨放开陈丽云就快步向前走去。来到小拉车后面,他把行李放到一边,和小姑娘一起推车。
“是春雨哥呀!”小姑娘一扭头看到了春雨,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嘴里却在发牢骚:“这破街,也没人管!”
春雨放下行李,一边使劲推车,一边答应着:“没事,五宝,我帮你!”
春雨使劲推车,还是不行,春雨干脆去搬陷进坑去的车轱辘,车子一下出了泥坑向前走了,拉车人感到轻松了,扭头看看谁在帮忙。一看是春雨,就说道:“啊,是春雨啊,放学回家啦!”
“是啊,老蔫叔!”春雨随后也打了一声招呼。
拉车人叫郝茂源,因为说话办事比较慢条斯理的,人们习惯叫他郝老蔫,但他心眼多,精于算计,从来不做吃亏的买卖,倒也没有听说过坑过谁,害过谁。郝老蔫是后面推车小姑娘的爹。
郝老蔫又说道:“你娘不在家,我看到和丽云姥姥在村西的打麦场上呢。你可以去那里找她。”说完转身又拉起车往前走去。
小姑娘没有及时跟着小拉车走,而是对着要去拿行李的春雨说:“我不叫‘五宝’,我有名字,我叫郝文秀,你可以叫我文秀。”
柳春雨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郝文秀把小辫子往脑后一甩,然后是嫣然的一笑,就向着小拉车跑去。春雨被郝文秀的娇羞的样子逗乐了,望着远去的郝文秀,一脸的疑惑,愣在了那里。
陈丽云来到春雨身边,见春雨直愣愣地看着郝文秀的背影,就问:“怎么啦?”
春雨猛然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小丫头,今天是怎么了?还郝文秀,她不就是五宝吗?”
陈丽云望着走远的小姑娘,说:“是呀,没错呀,老蔫叔一辈子就生了五个丫头,她最小,都叫她五宝。我们还跟她三姐是初中同学呢。怎么啦?”
春雨缓过神来,拿起行李一边儿走着,一边儿说:“我叫她五宝,人家刚才不干了,让我叫她文秀。”
陈丽云一听也笑了,解释道:“人家小姑娘长大了,再叫人家的外号不好意思了呗。”
春雨认可的一笑,和陈丽云继续走,走到街头快到河堤向右拐,就是陈丽云家。陈丽云家的大门冲南开,对着河堤,垒了一个大影背。大门用铁皮包面,油着枣红漆,非常耀眼。大门的西面,贴着南墙根是一个猪圈,圈里没有猪;靠着猪圈西面搭着一个敞棚,是堆放柴火的地方,有一些树枝、玉米秸秆、玉米芯和麦秸;陈丽云来到门口,从门头上拿下钥匙,开了门,对春雨说:“你放下吧,我自己拿进去。”
春雨催着她说:“你快走吧!”春雨先进了院子。
这是一个农村小院,北面是三间正房,门窗都很小,油着绿漆;门台很高,有三蹬台阶;东西两边都有两小间配房,南面是围墙,靠东南面是大门。靠西屋前面种着一棵石榴树,紫绿色的叶子,开满了紫红色的花,很是鲜艳。院子东西窄,南北很长,院子不算大,但收拾得很干净,没有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像是农家的院子。
柳春雨进院把行李放在门台上,说:“你自己收拾吧,我先回家啦,一会儿一起去打麦场。”
“嗯!”陈丽云答应着就去收拾东西。
春雨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到了门口,陈丽云叫住了他:“回来一下!”
春雨站住了,回过头来问:“干嘛?”
陈丽云走过来,甜甜地说:“我给你找点好吃的?我姥姥有很多好吃的!”
春雨看着陈丽云那天真的面孔,噗嗤一声笑了,“我有那么贪吃吗?谁的东西都吃!”
陈丽云像是撒娇地一笑:“是我叫你吃!”
春雨看着她那妩媚的样子,噗嗤笑出了声:“不用!忙收拾吧!”
春雨说完,转身出了院子,陈丽云望着春雨的背影抿着嘴含羞地笑了。
柳春雨出了丽云家的大门,向右一拐就是一个大坑,顺着坑边再向右一拐就到了家门口。春雨家和丽云家是前后院,丽云家在前面,春雨家在后面。春雨家的大门冲西开,正对着大水坑,门口北面新垫出一小块空地,看得出还再向西扩展,土是新鲜的;顺门往北靠西墙根有一个厕所;再后面是一个猪圈,圈里养着两头半大猪;猪圈后面盖着鸡舍和柴火棚子。
柳春雨来到对开带老式门轴的木门前,推门从门缝里探进手去,摸出钥匙,顶开门锁,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典型的农家小院,也是南北长,东西窄。北边是两间正房,西面是三间下房外加一个门洞;进门是一个影背,影背后面是一间敞篷,敞篷靠外有一个牛槽,里面有一头黑牛在吃草。和丽云家不同的是院东面没有配房,只是顺着东面矮墙用石棉瓦搭着一溜敞篷,里面都是农具和杂物,豁子、犁、耙、盖、五股叉、铁锨样样俱全。敞棚北头有一台压水机,在农村被称作“老头乐”,特别显眼,有了这个压水机,日常用水非常方便。靠西厢房到北房的夹道里,垒着烧柴火做饭的锅台。夏天一般在外面做饭,到了冬季就搬到屋里烧炕做饭。
春雨来到西屋里间,把行李放到炕上,把网兜放到了装着粮食袋子的货架上,到外屋的灶台边水缸上拿起水舀子,在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就“呱呱”地喝了起来,喝完抹了一下嘴,就到水缸旁边的房梁上吊着的干粮篮子扒着头看,里面有四五个窝窝头,还有两三个馒头,他拿出一个馒头,又去橱柜上翻瓶子,找来找去看到了一小罐猪大油,他把馒头掰开,用筷子把猪油抹到馒头上,又撒了一点盐,双手一夹就开始吃起来。
这时候,陈丽云走进门来,微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回来先说吃!给!”她把一个咸鸭蛋递给了春雨,“这可是我妈从县城买回来的。”
春雨会心地一笑,也不客气,拿过鸭蛋,嘴里却说:“真不错!完美!”就开始在灶台上磕鸭蛋。陈丽云见春雨一手拿馒头,一手磕鸭蛋,就从春雨手里抢过鸭蛋,帮他剥皮,把剥出来的鸭蛋送到春雨嘴边,春雨想自己拿,陈丽云“嗯”了一声躲闪了一下,春雨只好张嘴咬了一口。
“嗯,香!”于是又咬了一口馒头,开始咀嚼起来,陈丽云继续喂他。可能是大口吃得太快了,春雨挡了一下陈丽云递过来的手,开始到水缸前拿起水舀子就要舀水喝。
陈丽云马上嗔怪道:“怎么能喝凉水呢?放下,走,去我那里,我那里有热水。”
“你可真逗!这么大热的天,你让我喝热水!”春雨不理她继续喝。
“你喝吧,小心闹肚子。你忘了上次喝凉水上吐下泻还发高烧,还是我给你找的药才治好的。”
“这我知道。我现在可是强壮的像头牛!”春雨放下水舀子开始往外走,“走,到打麦场去。”
“哎,哎,吃完了再去呀!”陈丽云阻拦无效,也只好追了出来。
他俩刚出屋门,就看到春雨的三婶趴在东面的矮墙说:“诶呦,我当是大嫂在家呢,怎么是你们俩。怎么?这就过上日子啦!”
春雨也不争辩,只是走近了三婶,厉色说道:“三婶,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干点什么不好,管好你自己!”
说完扭头就走,陈丽云刚要说话,春雨故意把另一只手放在了陈丽云的肩膀上,推着陈丽云往外走。陈丽云也不躲闪,她知道这是春雨故意气他三婶,他俩并肩快到大门口,三婶又喊道:“哎,这话怎么说的。春雨,我是有事!”
听到喊声,春雨停住了脚步,扭过头说:“有事说事,别扯没用的!”
春雨三婶晃晃了脑袋,瞪了瞪眼,神气十足地说:“我可是你们家的大功臣,前几天我给你哥说了一门亲事,是我娘家远房侄女,两人见了面,都同意了,见面礼都给了。现在就差着下聘礼了,算是板上钉钉了。”
“就这事?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三婶啦,您可积大德了!”春雨用揶揄的口吻对她说。
春雨说完又要走,春雨三婶着急了:“我话还没有说完呢。我是想问问,你们家什么时候盖房,好把房给我们腾出来,你是知道的,你弟弟妹妹也不小了,我们现在可是住不开了,一会儿跟你娘说一声。”
“哦,原来你是为了得到我们家的房子呀!”春雨把脸一沉说道。
“怎么是你们家的,你们只是借住。这是你爷爷分家时说好的,房归我们,你们家出去另盖,当时你爹你叔他们兄弟仨分家,可是给你们家折成钱的。”
“那你等着吧!”说完,春雨拉着丽云就走。
“我们现在就住不开了!”春雨三婶还在后面喊。
“你们家的事,关我们家屁事!”春雨也扔回了一句。
“怎么着?要不认账呀!”春雨三婶还在后面喊,春雨和丽云已经出了门;这时,春雨三叔也露出头来,问“怎么了?”
春雨三婶生气地说:“我问房子的事,这小兔崽子说话不搭调!”
春雨三叔说:“你跟他治什么气啊,他又不当家。”走到了门口外,陈丽云问:“你们家的房是你三婶家的?”
春雨也是满脸的疑问,把手从陈丽云的肩膀上拿开,两手一摊说:“你问我,我问谁去。”说着,就跑了起来。
“又不等我!”陈丽云笑着急忙去追赶春雨。
2.
春雨和丽云一前一后,出了院门往南,他们先上了柳河堤,顺着河堤的柳树林走了几十米,然后右拐跑下堤坡,春雨抄近路下堤坡,堤坡很陡,春雨就在坡下伸手等着接应陈丽云。等陈丽云跑下来,春雨用手去扶她,陈丽云站立不稳,一下子撞到了春雨的怀里,春雨赶忙抱住了她。
“慢点!摔着你!”
陈丽云含羞地看了春雨一眼,等站稳了,嗔怪道:“你跑什么!刚吃了那么多东西,你不难受啊!”
“像你,磨磨蹭蹭的!”说着,拽着陈丽云的手,又跑了起来。她们穿过枣树林,顺着小道来到了打麦场;陈丽云在后面几乎是被春雨拽着在走,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快松手,到了,我自己走!”
春雨松开陈丽云的手,朝着打麦场上正在干活的两个妇女走了过去。
打麦场是用碌碡压的光亮的地面,场上放满了一堆一堆的麦秸,一看就知道刚刚打完麦子。生产队的时候,麦秸只要跺一堆就行了,现在单干了成了一家一堆。
到了打麦场,春雨冲着一堆麦秸旁边正在扬麦子的妇女喊道:“娘!”又冲着不远处捡麦莛的老人喊道:“奶奶!”
春雨娘是五十多岁的农村妇女,短发,额头上用一个半圆隐形黑卡子压着头发,脸上没有一根乱发,显得干净利索;脸上虽然有了很多岁月的痕迹,但是也掩饰不了年轻时的俊俏。她身穿深蓝色对襟式短袖上衣,蓝布裤子,虽然没有补丁,但是已经是穿得很旧很旧了。
这时,陈丽云也跟过来,喊道:“姥姥,大娘!”
丽云姥姥是七十多岁的老人,穿着黑色长袖上衣,宽边裤子,有些特别的是穿着一双家做的尖角布鞋,应该是在小时候裹过脚。丽云姥姥现在正坐在一堆麦秸秆边上打麦叶。
春雨家和丽云家的称呼有点乱。前面已经介绍了陈丽云家是外搬户,丽云妈虽然是在柳河堤村出生的,但也算不上是本村人。丽云爸是在柳河堤村插队的知识青年,只是与丽云妈结婚后在季家住。陈丽云顺着父亲陈必成的称呼叫,陈必成与春雨爹论兄弟,关系比较近,陈丽云管春雨爹叫“大伯”,管春雨娘叫“大娘”;春雨管丽云爸叫“成叔”,管丽云妈叫芬姑,管丽云姥姥叫“奶奶”;春雨父母管丽云姥姥叫婶子。
此时,春雨娘看了春雨和丽云一眼,一边儿继续扬场,一边儿平淡地问:“都考完试啦?”
丽云姥姥一抬头,正好看到了他们俩,停了捡麦莛的手,笑着说:“这下好了,来帮手了!”
春雨过来,想帮助娘扬场,“娘,让我来吧。”
春雨娘没有放手,继续问道:“考得怎么样?”
春雨说:“不咋地,估计够呛。”
“也好,家里正缺帮手呢。”说着,把扬锨递给了春雨。“你来,以后家里的活样样都要会。”
春雨扬了一下,春雨娘看着春雨的姿势不对,就又拿过扬锨做着示范说:“要这样,把麦子逆风往上扬,要散开,让风把里边的麦糠迎风吹出去。这样!”
“我知道了娘。”春雨说着,拿过了扬锨,学着娘的样子开始扬场。但是,怎么也做不好,春雨不明白,为什么娘样样都做得很好,他仔细体会着,认真做了起来。
陈丽云来到了姥姥身边,蹲下来就要捡麦莛,“姥姥,我帮您!”
春雨娘这时也走过来,开始整理捡出来的麦莛,用麦秸打了一个节做绑绳,开始打捆。
丽云姥姥一边儿捡麦莛,一边儿说:“现在的孩子可享福了,都这么大了还在上学。我那小时候,哎,不知道要苦多少倍呢!家里的,地里的活哪一样不干都不行。”
“要不说现在的孩子都懒了,都是惯的。”春雨娘说道。
丽云姥姥说:“一样,连芬就是这么一个闺女,哎呀,你都不知道,宠得不行不行的,那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她们这一代人,赶上好时候喽。现在闺女都跟小子一样了,都能上学了。”
“谁说不是呢,现在闺女、小子都一样了。”
“人家必成就是喜欢小子,可是……。”丽云姥姥叹了口气说:“哎!连芬就是不争气。”
陈丽云把小嘴一撅说道:“姥姥就是偏心眼,不行您干脆把春雨认孙子得了。”
“我是巴不得的呢!”丽云姥姥故意逗着丽云说。
春雨娘却说:“小子有什么好,现如今春生、春雨都大了,就需要盖房结婚了,都是要钱鬼。”
“可别这么说,最后不都留在家里了。人这一辈子,就是过的人的日子,有人就高兴,老话怎么说的,人旺财旺。”
“借您吉言吧!”春雨娘见春雨扬完了场,就拿了一个筛子走过去,说:“帮着你奶奶捡麦莛去,这儿你不用管了。”
春雨说:“我帮你把麦子装起来吧。”
“不用。”春雨娘说着,就开始筛麦子,捡出麦子里的杂质。
春雨问:“我哥呢?他没有来吗?”
“给你二叔送马去了。顺便去队里抓阄,今天分大型农具。”
丽云姥姥手里捡着麦莛说道:“抓上个拖拉机就好喽!”
春雨娘笑着说:“婶,哪有那么容易,二百多户就抢四台拖拉机,我看没有多大希望。”
春雨见娘筛出了一小堆麦子,他拿起旁边碌碡上的布袋,向丽云招招手说:“丽云,来,来,给我挣着口袋。”春雨是想帮助娘把筛出来的小麦装起来。
春雨娘一把夺过口袋,“去,去,你干不了这活,捡麦莛去!”
春雨不服气地说:“呵,你可真把我当成废物了。”
春雨还是知趣地来到了丽云身边,帮着奶奶捡麦莛。丽云姥姥说:“小子,你还真干不了这活。”说着,丽云姥姥把嘴朝着春雨娘那里一撇,只见春雨娘在用升子一升一升的装麦子。
春雨不解:“我娘在干嘛?”
丽云姥姥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娘用升子装麦子,为的是有个数。”
春雨不以为然,笑了起来。“有数?有什么用?”
丽云姥姥开始责怪他:“你这孩子不当家就是不操心,你娘那是看看今年总共打了多少升麦子,算算每天吃多少,要计算着吃到明年麦收呢。不然接不下来,到了年节,或是干活累了的时候就没有馒头吃了。”
听到丽云姥姥说的话,春雨娘接着说:“婶,照这样下去,明年就不用量了,肯定全年吃馒头都够了。”
春雨感到惭愧,低头瞥了丽云一眼,抿着嘴笑了笑:“长见识了!”
丽云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会心地一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你敢教训我,比我还小呢,我叫你充大!”春雨拿起几根麦莛就想打丽云,丽云笑着躲到了姥姥的另一边。
“别闹,干活!”丽云姥姥挡住了春雨,又把丽云拽过来,说道:“孩子就是孩子,永远也长不大,以后要想着为家里多干点。”
“知道了,奶奶!”春雨答应着就认真捡麦莛。
丽云姥姥看了看春雨和丽云捡的麦莛,说:“不行,不行,这麦秸秆上的枯叶还没有摘干净呢。这怎么行?这要是编出簰子、草帽来不都是毛毛哄哄的。哎,孩子就是孩子,干什么都不认真!”
春雨娘见状,把口袋扎好,冲着春雨说:“这活我和你奶奶干就行了,你们俩去把那麦秸垛起来,别再让雨淋了。”
这细活,春雨正好不乐意干,就拽着陈丽云:“走,走,走。”陈丽云跟着春雨,每人拿起一杆五股叉,去垛麦秸。
这时候春雨娘来到丽云姥姥这里,一起捡麦莛。丽云姥姥说:“眼看着这孩子,都大了,都成大姑娘、大小伙子啦,真是啊,不老都不行了。哎,老大家的,我记得春雨比云云大几个月?”
丽云姥姥把春雨娘叫成“老大家的”,是按照春雨爹排行老大,那样叫是农村的习惯。
春雨娘一边熟练的捡起一根麦莛,把枯叶一撸,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麦秆,然后放在堆上,说道:“是啊,他们今年都十八岁,春雨比丽云还大五个月呢。”
“正是光鲜的年纪,真是一代顶着一代走。我现在可是耳朵也聋了,眼也花了,打今年腿脚也不灵便了,我这老寒腿病又犯了。”
“婶,你走吧,也该准备做饭了,我捡捡就行了。”
“没事,我活动活动,坐时间长了腿有点麻。”说着,丽云姥姥站起身,捶了捶腿:“我还是帮你吧,不然自己得捡什么时候。”
“看您,又为我操心了。”春雨娘随口说了一句感激的话。
丽云姥姥不高兴了,开始嗔怪春雨娘:“老大家的,这种见外的话我可不爱听,这过麦,过秋,不都是你在忙活吗,我又帮不上什么忙。自从丽云爸去了社办厂,丽云妈去了县城工作,地里的活基本上就干不了多少了,还不是你们帮着干。丽云她爸妈原来是一个礼拜才回来一趟,还能干点活,现在工作又忙了,上个礼拜都没有回来,真不靠谱。”
春雨娘笑着说:“这是应该的,丽云爸可把春雨爹当成了亲大哥一样。处处想着我们家,吃的、喝的、用的,布票、粮票没少接济。”
“他就是还有这点本事!”丽云姥姥又坐下,开始捡麦莛。
“婶,听说,丽云爸又高升了?”
“这我可不知道,没有听说。人家连芬什么事都不跟我说,我一问就嫌我多事,赌气,什么事不管不问。有我老太太吃的、喝的就行了。”
春雨娘说着,扭头一看,见春雨和丽云连闹在干活很快就把麦秸堆了一个垛。
“春雨,你们俩过来,别垛了。”
丽云姥姥看着春雨和丽云高高兴兴干活的样子,说道:“这俩孩子从小就这么打打闹闹,只要是他们高兴,我们看着也就高兴。”
春雨娘停下手,凝神看了一眼在那边干活的春雨和丽云,没有说话,就又继续干活。她想的一定和丽云姥姥想的不一样。
春雨听了娘的话,停了手,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娘。”陈丽云也跟了过来。
春雨娘对着他俩说,“春雨,你去把麦子推回家,丽云你去把你姥姥送回家,也该做晚饭了。”
丽云姥姥说:“不急,不急,就我们两个,饭好做,我再帮你一会儿。”
“婶,不用了。一下午了都没有休息,也该回去歇会了。”春雨娘又对着陈丽云说:“丽云,快扶你姥姥回家。”
丽云应声,放下五股叉过来扶姥姥:“走吧,姥姥。”
丽云姥姥起身,拒绝了丽云扶,“那好,我自己能走,让云云帮你吧。”
“不用了,婶,没有多少了,我一会儿就捡完了。”
春雨把一小袋麦子搬到小推车上,说:“娘,推到哪里去?咱家还是丽云家?”
丽云姥姥赶忙说:“你们家,没有我们的了。压的一遍二遍你哥都给送家去了,这是落扬的麦子,都是你们家的。”
春雨娘说:“那就都放到咱们家吧。”说着,春雨娘继续捡麦莛。
陈丽云见姥姥步履蹒跚,又过来扶姥姥,“姥姥,您慢点!”
丽云姥姥不让丽云扶,“我能行,我慢慢走,你帮春雨去卸车。”
这时,春雨已经把一小口袋麦子装在了小推车上,推起来就往家走,丽云紧走几步追了上去,丽云姥姥也慢慢地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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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家的院子。
春雨娘背着一大捆麦莛进了家门,然后把麦莛挂在了东面棚子顶上。一边儿用压水机压水洗脸,一边儿在喊春雨。
“春雨,春雨!”
“干吗?娘。”春雨正在西屋炕上躺着看《鲁迅文集》,听见娘喊答应着跑了出来。
春雨娘擦着脸,说:“你去门外背点麦糠来,把缸里的水压满,再把麦糠捞一下,把牛喂上。”
“这活我可从来没有干过。”春雨有些问难了。
“你后家里的活你什么都得学着干。你爹和你哥在窑厂干了一天的活,已经很累了,你能多替点就多替点。”
“啊!”春雨说着去找背筐,又问:“娘,牛快过班了没有?”
“得下月了,咱和你三叔、丽云家三家一头牛,丽云家没有人喂,咱们连着喂两个月,下月就到你三叔家了。”
春雨拿起背筐,出去背麦糠。春雨娘把一桶水放到了牛槽前面的水缸里,就又去压水。
春雨背着麦糠回来,春雨娘一边儿压水,一边儿说:“你把麦糠倒在水缸里,搅一搅,泡一泡,捞出来空一下水,一会儿好喂牛。”
春雨问:“干吗要用水捞一下,直接喂不就行了?”
“那样牛吃了会上火,还扎嘴。”
春雨娘压满了水,春雨赶忙去提水,春雨娘去到牛槽边,拿起一个大笊篱递给春雨:“搅搅,泡透了,捞出来。你好好学,你爹、你哥回来得晚,以后这活都是你干。”
“啊,我知道了。”春雨一边儿搅水缸里的麦糠,一边儿说:“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天黑就回来了,快到雨季了,他们在抢活。”春雨娘接着说:“你考学考得怎么样?”
“够呛!题太难了。”
“哪有那么容易,咱们村里还没有出过大学生呢。”春雨娘说。
“这次可能不一样了,柳全生估计能考上,人家各科题都答上了。”春雨一边儿干活一边儿说。
“这也不奇怪,人家柳全生他爸是老师,从小就懂得多。”春雨娘停了一下,继续说:“不行你也和你哥一样,跟你爹去砖瓦窑厂学扣砖坯吧,虽然累点,但还能挣几个钱。”
“娘,你可拉倒吧!我可受不了那个累。去年放假我去帮忙,都快累死我了,那活我可干不了。再说我一个高中生,那不白学了。”
“我看你能干点什么,别到时候高不成,低不就,整天吊儿郎当混日子。”
“这您放心,反正我不会在家闲着。”
“你可别东跑西逛,异想天开,还是踏踏实实干活比较好。”
“反正受累又不挣钱的活我不会干!”
“那你就等着天上掉馅饼吧!”
“娘,你就等着享福吧!”
“我等着呢!”春雨娘用一个半拉水瓢在袋子里舀出麸子说:“一会儿给牛拌上。”然后去清理牛槽,又接着说:“其实考上了考不上没有什么关系,在农村多高的文化也用不上。”
春雨一笊篱一笊篱把麦糠捞出来,放在水缸上的篦子上,“可是我的目标是走出农村,考上大学是唯一的出路。”“也不见得,看看你成叔能不能给你找份工作。”
春雨把水缸里的麦糠捞完了,放下大笊篱说:“那当然最好了。”
春雨娘清理完牛槽,走到春雨面前说:“累活你不乐意干,现在都兴做买卖了,不行你也学着做买卖吧。”
“想是想,我能干什么?”春雨没有自己的目标,有些茫然。
“你也学学柳编,把咱们家的背筐、簰子、草席什么地拿到集市上去卖,应该比干别的强。”
“这小买卖人我可干不了,挣不了个仨瓜俩枣的。”
“倒卖火车头买卖大,你干得了吗?”春雨娘不高兴了,责怪春雨:“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手高眼低。我看你能做什么大事!”春雨娘又说:“我去做饭,不然就不赶趟了,你爹干了一天活准饿了。”
春雨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哥怎么还没有回来?”
“这没准,人多东西少,弄不好就会出意见。”春雨娘说着就往西屋走,准备去做饭。
春雨又问:“娘,我姐最近来了吗?”
春雨这么一问,春雨娘转过身来,脸上立即布满了愁云,思索了一下说:“自从你姐结婚有了孩子,就很少回家了。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回头你没事去看看她吧。”少一停息,春雨娘变得伤感了,叹了口气,又说“哎!这桩婚事本来人家老人就不乐意,都是你姐愿意,图的就是你姐夫吃商品粮,这结了婚我更不放心。”
“没事,我姐夫家吃商品粮,比咱们家好过多了。”春雨说得倒是很轻松。
“我担心的不是吃穿,是过得顺不顺心!这结婚是两个人的事,这过日子是两家人的事。人家比咱们家好混,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高攀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活得开心远比钱财重要!”
“你是担心我姐受气?”
春雨娘愣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她担心什么,她没有说。
春雨好像看出了娘的心思,看到了娘的担心和无奈,就安慰娘说:“这样吧,过两天我去看看我姐。”
“到时候再说吧。你先忙你的,我去做饭。”
春雨见娘要走,问道:“今晚吃什么?”
“我去和点面,今晚擀面条吃。”
“捞面还是热面?”春雨又问。
“热面,现在又不太累。”春雨娘转身去屋里擀面去了。
4.
春雨在牛槽里正给牛拌草料,这时候,春雨哥柳春生从门外走了进来,说了一句:
“春雨回来啦。”
春雨扭头喊了一声:“哥!”
柳春生直接向春雨走过来,拿过春雨手中的拌料叉,说了声:“我来吧!”柳春生脸色阴沉,那表情就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样。
柳春生二十六七岁,生得五大三粗,穿着背心,外露的胳膊肌肉发达,一看就知道常年干重活练出来的,有把子力气。大脸盘,厚嘴唇,表情比较简单,一看就是农村那种老实巴交的人。
柳春生闷声不响地一边搅拌麦糠,一边在上面撒着麸子,动作熟练,干这活非常老道。
春雨在旁边看着哥一脸的不高兴,就问:“怎么了?哥!没有抓到拖拉机?”
“你怎么知道?”柳春生抬头看了春雨一眼,满脸的惊诧。
“刚才娘说的,你去抓阄。”春雨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抓阄,他们早就安排好了,抓阄只是为了堵别人的嘴。”春雨哥愤懑地说。
春雨赶忙问道:“怎么回事?”
“拖拉机都分给了大队、小队的干部啦,咱们根本就沾不上边。”
“你不是咱们队里的农机手吗?怎么沾不上边?”
“反正没有咱们家的事!”柳春生说着奔向捞麦糠的水缸,就开始往水缸里倒麦糠。
春雨追着哥继续问:“谁做的球?在哪里抓的?”
“在村书记柳根祖家。”
“其他人家都知道这事吗?”
“怎么不知道,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又没有把柄,都是大伙看着唱的票。大家都抓阄了,咱老百姓,一个也没有抓上。大伙都生气,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除了背后骂街,又能怎么样呢?”
“你是说在抓阄之前他们已经把球握在手里了?”春雨一边说,一边儿拿起笊篱,想帮着哥捞麦糠。
“这个我不清楚,反正抓到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柳春生用拌料叉搅和着水缸里的麦糠说。
“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走,我们找他们去!”春雨有些着急了。
“找也没有用了,我们又没有证据!再说人家都把拖拉机开走啦!”柳春生说着,有些泄气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他感到无望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敢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春雨把捞麦糠的大笊篱一扔,就要往外走。
“算了吧,有什么办法呢?”春雨哥赶忙拦住了春雨。
“哥,为什么他们会敢欺负你们,就因为你们个个的怂样!”说着,急匆匆地就往外走。
“哎!春雨,别惹事啊!春雨!”
春雨哥在背后喊着,春雨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跨出了大门。
春雨娘听见哥俩在外面吵吵,拿着擀面杖就赶忙出来问:“啥事呀?喊叫,春雨呢?”
“我跟他说没有抓到拖拉机,可能是根祖叔在捣鬼,他就跑出去了。”
春雨娘一听就急了,“没根没据的,你跟他瞎咧咧什么!”说着,就往门外走,“我那小祖宗啊,又去惹祸啦!你说从小到大给我惹了多少祸了!”
“春雨可别打架啊!我去看看!”柳春生说着也要跟着娘一起往外走。
春雨娘回过头来,把擀面杖递给春生,“你去干什么?还嫌不乱吗?该干嘛干嘛去!”
柳春生接过擀面杖,没有动,他是担心春雨会惹祸。
春雨娘又说:“还愣着干什么!去,把面擀出来,你爹就要回来了。”
“呕!”柳春生蔫了,答应着,回去了。
春雨娘急匆匆地出了大门,左转路过陈丽云家的大门口,再左转上了大街……。
5.
柳根祖家院子。
这是一个很宽敞的大院子里,春雨在气势汹汹地跟一个五十多岁的留着胡子茬的男子吵架,他就是村支书柳根祖;
柳根祖是柳凤娇的父亲,他一辈子就生了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小女儿叫柳芳芳,刚满十二岁。柳根祖是接他父亲的班,当上了大队书记。他为人精明,老于世故,凡是村里不听话、爱闹事的刺头他都提升为大队或是小队干部,因此村里一直是比较太平,很少有人闹事。今天他没有想到会碰上这么个愣头青,故意找茬还敢来家里吵架的,这让他感到非常的意外,有点懵。
“你凭什么说是暗地里商量好的,你有什么根据?”柳根祖也急了,朝着春雨走近了几步,咄咄逼人地说道。
“为什么分到拖拉机的都是干部?社员都没有分到?这不明摆着在暗地里搞鬼吗?”春雨越说越急,也步步往前凑。
柳根祖也不示弱,互相对着脸说:“那是运气,你们家没有抓到,你赖谁!”
“我当然赖你!必须重新做球,重新抓阄!”
“你当你是谁呀!说话跟放屁差不多!”柳根祖撇着嘴说,万分地看不起春雨,一个小毛孩子,能翻起多大浪来。
春雨也不示弱,把拳头在柳根祖面前晃了晃,大声喊道:“你不用认识我,认识它就行!这次你就是放屁我也得叫你收回去!”
“哈,你小子还敢在我面前玩横的!你也不扫听扫听,咱村一千六百口人,谁敢在我面前耍横!我看你是找打来了!你个小王八羔子!”说着,举起右手亮出要打春雨的架势。
“呀呵,你还敢打我?看来你个老东西是欺负人欺负惯了,连人话都不会说了!”春雨一点也不示弱,冲上前,指着柳根祖的鼻子说。
柳根祖哪里受过这些,上去就朝着春雨的手打了一下。春雨也不客气,随即用左手把柳根祖打过来的手挡了回去,然后右手一把抓住柳根祖的脖领子,顺势往怀里一带,在柳根祖没有挺住一低头的功夫,春雨顺手用右胳膊把柳根祖的头揽在怀里,使劲一拧,就把柳根祖的脑袋卡到了他的胳肢窝里,然后右胳膊肘一圈,左手握住右胳膊,双手使劲,一下子把柳根祖勒得喘不上气来了。春雨这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索快,根本就没给柳根祖反应的时间。柳根祖在平时要是打架,也不是吃素的,他个子大,有把子力气,可是被春雨这冷不防给制住了,他用双手在背后胡乱地抓春雨,但什么也抓不到。
“小……兔崽子……你……放手!”柳根祖憋得难受,使劲挣扎着。
“我叫你嘴硬!”春雨又使了使劲,说:“再动我勒死你!说,答应不答应?”
这时候,风娇娘听到院子里在吵闹声,赶忙从屋里跑了出来。见到春雨卡住了柳根祖的脖子,吓得连忙说:“春雨,春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打架!快放开!快放开!”
说着就过来拉春雨的胳膊。春雨也不理她,继续对着柳根祖说:“重新分,只要他答应了我就放手!”
柳根祖一边挣扎喘着气,一边哑着嗓子说:“想都……别想,这……这事咱们没完,今天要么……你弄死我,要么我……弄死你。”
“好,我叫你嘴硬!”春雨又勒紧了一下。
“你个兔崽子——!”
“你再骂,我就让你断了气!”
风娇娘拽着春雨,看到柳根祖脸色发青,眼睛都鼓起来了,吓得赶忙喊:“赶快放手,快放手!要出人命啦!”
这时候,柳芳芳也从屋里跑出来,一见这架势,吓得柳芳芳一屁股坐在了门台上哭了起来,风娇娘又赶忙去护柳芳芳。
春雨见状,手略微松了一下。
柳根祖还在挣扎着喊叫:“你小子快放手!”
“你答应了再说!”春雨还是不依不饶。
正在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之际,春雨娘迈步走了进来,一看这光景,就急眼了,赶忙喊着:“春雨,快松手!”说着赶忙跑过来掰春雨的胳膊,春雨还是不撒手。
风娇娘一见,就像是盼来了救星一样,赶忙上前说道:“嫂子,快劝劝你家春雨吧!这要出人命呀!”
春雨娘满脸的怒气,厉声呵斥着:“春雨,快放手!快放手!”
“等他答应了再说!”春雨是坚决不放手。
春雨娘见春雨还是不放手,就一边接着喊,一边挥手照着春雨的后背猛打:“我叫你不松手!我叫你不松手!”
春雨为了躲避娘打来的巴掌,夹着柳根祖的脖子直转圈。
“松手,门都没有,我今天非弄死他不可!省得他再祸害人!”
风娇娘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好呀!非出人命不可!”
春雨娘一看掰不开两人,也急了,她朝着院子里四处踅摸,看到旁边墙上放着一把扫帚,她奔过去,抄起扫帚就朝着春雨的头上、背上扑打。柳根祖弯着腰,春雨高出一头,春雨夹着柳根祖在转圈也没有用了,扫帚全部抽打在春雨身上。
“我叫你不松手!”春雨娘又是几下猛抽。春雨一看娘急了,松开手。柳根祖趁机把头抽出来,也转身找东西要打春雨。
春雨跑到柳根祖面前,指着他恶狠狠地说:“你等着!这事没完!”
春雨娘还是不依不饶,追着春雨打。春雨只好气呼呼地跑到大街上去了。
6.
春雨来到大街上,气哼哼地低着头往前走,没走多远就迎头遇到了柳凤娇骑着自行车从柳河堤那边过来,见到了春雨,就下了车等他。春雨只顾急着回家,没有看到柳凤娇挡在路中央,差点跟柳凤娇撞个满怀。
柳凤娇看到春雨气呼呼、急匆匆的样子,“噗嗤”笑出了声,这一笑才把春雨惊醒,抬头看到了柳凤娇。春雨也不答话,刚要过去,柳凤娇把左胳膊一伸,挡住了去路,柳凤娇见到春雨满脸的怒气,就故意装出一副笑脸,低头用一双坏坏的杏核眼瞅着春雨,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呦,这又是谁惹着你了?看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回去问你爹去!”春雨瞪了柳凤娇一眼,没好气地说,说完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我又没有惹你!你干嘛呀!”柳凤娇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地说。随即,柳凤娇收起了笑容,显出满脸的疑惑,嘴里嘟念着:“莫非和我爹吵架了?”柳凤娇推起自行车就往家走。
7.
这边,春雨刚一松手,柳根祖就挣脱了,直了一下腰,就立即在院子里找东西,顺手抄起脚下的马扎就要追赶春雨,春雨娘赶忙拦住他,说:“他叔,消消气,消消气!不用你揍他,我一定好好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别追了,早跑了!”风娇娘也赶忙过来,看柳根祖的脖子,“先看看你的脖子什么样了吧!”风娇娘去掀柳根祖的脖领子,“你看,都红了。”
柳根祖也感觉到追不上了,或是感到没有必要再追,就停了下来,开始摇晃自己的脖子。“我没事!这小兔崽子也太横了,上来就打架。我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春雨娘见春雨已经跑了,立即转变了笑脸,继续安慰着柳根祖,“他叔,你消消气,别跟孩子治气!”
“他还是孩子吗?你没有看到吗?他那劲头儿,还想勒死我。这事,我跟他没完。”柳根祖满腔的怒火正没地方撒,就冲着春雨娘嚷叫起来。
春雨娘赶快说好话,尽量把大事化小,“你说的是,这事我跟他也没有完,回去我非好好揍他一顿不可!”
风娇娘也忙着搭腔:“嫂子,你这儿子也太霸道了,进门就打架,简直是土匪呀!”
春雨娘赶忙赔不是说:“是,是,我这就回去管教,他婶,都是我管教不严,我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再跟他计较了。”
“不计较!这小兔崽子,让我见一次打一次!”柳根祖还在嘴硬,心里的火也在往下降,他也明白,不能把事闹得过大,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对,对,见一次打一次!你是村支书,有不服管的还了得!”
柳根祖听到了“村支书”三个字,好像是缓过点劲来了,说话也软了些。
“这孩子你要是不管,早晚得进局子。”
春雨娘忙顺着话说:“说的是呢,我也怕,年轻就是好冲动。我这就回去找他,非得好好管教不可。”
这时,风娇娘把马扎放好,叫柳根祖坐下,“先坐下歇会儿。”又冲着柳芳芳喊:“哭什么呀哭,就知道哭!”
春雨娘见这事就要平复下来了,再待着也没意思,就想法抽身说:“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还烧着锅呢,那我就先回去了。”
春雨娘说着就往外走,刚要出门,就遇到了要进门的柳凤娇。
“大娘,你怎么来了?”柳凤娇忙问。
春雨娘走进柳凤娇,贴着柳凤娇的耳朵说:“刚才春雨和你爹吵了一架,现在你爹还在生气呢,你去安慰安慰他。别惹你爹生气,我回去揍春雨一顿,太没大没小了!”春雨娘又拍了拍柳凤娇握着自行车的手说:“闺女,全靠你了!”说着,走了。
“你不待会儿了?”柳凤娇望着春雨娘的背影说。
春雨娘一边儿走,一边儿说:“不啦,我还要回家做饭呢。”
柳凤娇想着春雨娘的话,“噗嗤”一声笑了,自言自语道:“真和我爹吵架啦?有点意思,这我得问问。”
柳凤娇走进门,就听到柳根祖还在说:“我饶不了这小兔崽子!”
风娇娘劝慰道:“行了,能饶人处且饶人吧,别把事情闹大了,你就不怕还会有人找上门来吗?你们做的那点事,你当我不知道啊。别把人都得罪完了,我们就俩闺女,没有儿子撑腰。”
“这不怪你吗?只生了两个丫头片子。我要是有两个儿子他敢来吗?”柳根祖这是想把气撒在风娇娘身上。
风娇娘听出了话头,立即把话返了回去:“哎,你这老东西,谁都惹着你啦?”
“呦,您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丫头片子怎么了?哪一点给您丢人了?”柳凤娇走进院子听到了这话回了一句,支上自行车,走到她爹面前说:“看这情况是受气了?”
柳根祖回过头,没有好气地说:“怎么了?你不是天天夸春雨怎么怎么好吗?真是不错,今天叫人家打上门来啦!”
风娇娘见柳凤娇回家,就把刚才对柳根祖的怨气转到了柳春雨身上,赶忙也说:“可不!你爹刚才和春雨打起来啦!”
柳凤娇不服气地说:“那也不能把气撒到我们姐俩身上!”
“春雨把你爹给打了,卡着他的脖子还要说勒死他,太吓人了!”春雨娘继续解释。
柳凤娇听了这话不但不急,反而笑了起来,“这我可得听听,春雨敢和我爹打架?”
风娇娘责怪道:“你还笑!你都没见那架势呢,春雨用胳膊夹着你爹的脖子,差一点没有勒死,真是吓死人了。”
柳凤娇走过来,忍着笑说:“爹,他这是吓唬您呢!”
“什么吓唬!要不是他娘来,非掐死我不可!”柳根祖见柳凤娇向着春雨,在为他开脱,心里又来气了。
“我了解春雨,他可是打架不要命的主,我们同学,人人怕他,真惹急了他,他就是不想掐死你,也会打你个满脸花。”柳凤娇说着,翻开她爹的领口看了看,只是有点红,用手揉了几下,说:“根据我对春雨的了解,没有人敢跟春雨打架,不要看他力气不是最大的,但是谁也打不过他,他太机灵了,从来不吃亏。刚才说用胳膊肘夹着你的脖子,他的另一只手早把你打成五眼青了。他根本就没有想打你,只是想制服呢。”
“那也不行,去,叫你大伯,三叔、四叔还有你两个哥哥来,我非找他揍他一顿不可。”
“干吗?打群架呀!我说爹,您就消消气吧!就您那几个窝囊兄弟,还有您那一脚都踹不出屁来的侄子,您还是省省吧。柳春雨是谁,你可能不知道,打架可是不要命的主,还有他爹、他哥都力大如牛,他还有几个好兄弟,都听他的,就您,非挨揍不可。”
“我听你这话怎么总是为春雨说话,胳膊肘往外拐呢?这不符合你的做事方法。”柳根祖有些好奇了,只要一提起春雨,柳凤娇就失去了原则立场。
柳凤娇一听这话,心里发虚,扭头就走,又笑笑说:“我是对事不对人,爹,我这可是向着您说话呢,要不您去找他,再和他打一架?”
“我就不信制服不了他。这小兔崽子胆也太大了!”柳根祖嘴上还在硬,没有坚持找人,心里盘算着可能会吃亏。
“是啊!你看看把你妹妹吓得。”风娇娘插了一句。
柳凤娇趁势走到了妹妹身边,俯下身给妹妹擦了几下脸上的泪水,说:“芳芳,哭什么哭,没出息!你怎么不帮着爹打春雨?”
“你能帮?”风娇娘反问道。
柳凤娇把脸一扬,小嘴一撅,说:“我是帮理不帮亲,春雨敢来咱们家闹事,肯定是受了委屈,我了解春雨,他不会欺负人,但也不会被人欺负。肯定是我爹惹着他了。”
柳根祖转过身子,冲着柳凤娇说:“你这意思是你爹该挨打啦?是我惹着他了?”他指了指自己,接着说:“现在是你爹受气了,受人欺负了!明白不?”
柳凤娇申辩道:“那也得分分谁对谁错!”
“我是你爹,还分对错!”柳根祖有些生气了,语气也强硬了起来。
“谁也不行!”柳凤娇理直气壮地说。
柳根祖冲着风娇娘说:“这闺女我是白养了,现在就吃里扒外了。”
柳凤娇“哼!”了一声,拉着柳芳芳就往屋里走,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又说:“在大是大非面前,我就是向着春雨。”
柳根祖望着柳凤娇:“嘿,你想气死我呀!”转头又对着风娇娘说:“都是你惯的!”
“咳,你个老东西,我又惹着你啦!”说着也往屋里走,剩下柳根祖一个人在院子里还在盘算,捻着胡须嘟囔着:“用什么法子治治这小子呢?”
8.
春雨家的院子。
春雨正光着膀子在洗头,春生拿着水舀子,从水桶里舀出已经晒好的水在往春雨的头上浇。
“高点,高点,灌耳朵里啦!”春雨弯着腰,双手拄在盆沿上,在指挥着他哥往头上倒水。
春雨娘带着满脸的怒容走进了院子,看到春雨有说有笑,跟没事人似的,本来就想回家好好教训春雨一下,一看春雨跟没事人似地,火气更大了:
“春雨,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祸吗?”
“不知道!”春雨继续洗头,没有抬头。
“你心可真大!这就没事啦?”
春雨连头也没有抬。“还有什么事?扯平了,大不了我不再追究了。”
“这就完了?”春雨娘继续追问。
“还能怎样?我受的气撒出来啦!”春雨抬头看了娘一眼,满脸都在滴着水。
“怎样?走,跟我一起去跟你根祖叔赔礼道歉去,你认个错,这事也就过去了,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你根祖叔是谁呀,他是村支书,管着全村呢!你以为你是谁呀!”
“我才不管他是谁呢,欺负人的事我就要管!”春雨站直了身子,头上的水顺着脖颈流到了胸前。
“欺负你自己啦?大家为什么都不管?就你能耐!”
“都像你这么想,大家都不出头,他以后还会把我们当人看吗?再有下次,我直接弄死他!”
“还在这里说大话,哪个坟头里埋的人是你弄死的?我不惯着这个,以后不知道给我惹多少事呢!”
说着,春雨娘顺手拿起一把笤帚就要过来打春雨,春雨赶忙躲到了春生的身边。
春生一边儿护着春雨,一边儿说:“春雨,你和根祖叔打架了?”
“没真打起来。”春雨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就少说两句吧,又再惹娘生气了。”
春雨不想再让娘生气,就随机一动转移了目标:“哥,这事可赖你,你们当时都不认可不就没这事啦!”
“是,是,怨我,我不跟你说这事就好了。”柳春生是想息事宁人,把事揽在了自己身上,但又解释道:“但你打架这可不是娘的想法,娘叫我们不要惹祸,平安才是福。”
春雨娘想绕开春生打春雨,春雨又躲到了春生的左边。春雨娘实际上也不是真想打春雨,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压一压他的火性,她可不想把事转到自己家里来,就顺着春生的话说:
“还是你哥说得对,平安才是福!你也不想想,从小到大你惹了多少祸!”
春雨见娘没有继续追打,就走到了娘的面前,把笤帚夺过来,嬉皮笑脸地说:“娘,娘,你别生气,以后我一定听您的,和谁都不再打架了。”
春雨娘还是故意假装生气,训斥道:“打架能解决问题吗?”
春雨不以为然地说:“哎,娘,有的时候拳头比讲道理管用!有些人他就是欠揍!”
春雨娘见春雨服软了,也就不再挑事,语调缓和地说:“这下好了,我看你如何收场,你根祖叔是什么人,他能放过你?放过我们家?”
春雨一听,又来气了:“他敢!我借给他一百个胆!”
春雨娘又训斥道:“刚说了不再打架了,现在又来了!”
春雨不想再惹娘生气,放低了语气说:“娘,有的人你跟他讲道理没用,他还以为你怕他,他就会越来越放肆,非要骑着你脖子上拉屎不可,要想得到公平,非靠拳头不可!”春雨说完,继续洗头,春生继续给春雨的背上浇水。
春雨娘也关心地说:“这么凉的水,洗洗就算了。”说着,把拴在院子里的搭衣绳上取下毛巾,递给春生,让他擦擦。
春雨娘继续开导春雨:“你后不要再说公平不公平的话,这世间本来就没有公平,只要自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你是什么人,就是什么命,在外边别胡说八道。”
这时,春生把春雨洗头的水泼在院子里,刚放下盆,春雨娘说:“春生,你去,把牛圈里的粪清出去。”
柳春生答应着转身去了。
春雨擦着脸说:“娘,分拖拉机的事,他就是不公平!”
“如何公平?”
春雨娘这么一问,倒把春雨问愣住了。他一下子也没有弄明白如何才算是公平。
“重新抓阄!重新分拖拉机呗!”
“怎么分?四台拖拉机,二百多户,怎么分?”春雨娘追问道。
“那就卖了,分钱,人人有份!”春雨理直气壮地说。
“谁家有钱买得起拖拉机,再说买得起的是我们这种家庭吗?再说卖多少钱又不是你说了算,给没有给钱你知道吗?哪一件事是你说了算的?哪一件事是你能管的?”
春雨语塞了,最后嘟囔了一句:“反正我不当屈死鬼!”
春雨娘反问道:“那就和人打架?”停了一会儿,见春雨不再说话,就又接着说:“你分到了就没事啦?你分不到就和人家打架,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只要是打架,双方就都是一样的人,都想占便宜,谁占少了都会打架。”
春雨赶忙解释说:“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只要求公开的分,大家心明眼亮。”
春雨娘说:“就是再分十次,你也别想分到。”
“为什么?”春雨不解地问。
春雨娘说:“根本就不想让你分到!错就错在有权分配的人的想法上,不是错在抓阄上。”
春雨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还真是这个理!”但又说道:“但都这么想,好人就得活该受气啦!”
春雨娘平静地说:“能忍才过得安稳,不争才过得平安,平安才是福。”
春雨“哈哈”笑了起来:“您这是什么活法?不委屈?”春雨内心感到了不平衡,脸上的笑容立马收敛了起来,“我才不忍呢,我叫他们忍!我活着就要有尊严,不想受气!求别人十句,不如伸出拳头来说一句管用!”
“还是年轻,慢慢历练吧,多撞撞南墙你就明白了。”春雨娘摇摇头,感到了很无奈。
一直听他们谈话的柳春生,认为还是娘说得有道理,就附和着说:“还是娘说得对,春雨,听娘的准没错。”
“我没有说不听娘的,只是我有我的活法。”
春雨娘又对春雨说:“一会儿吃完晚饭,你去给你根祖叔道个歉,认个错,他也就气消了。顺便带着两瓶酒。”
春雨一听又急了:“凭什么?我还给他道歉?明明是他不对,打死我也不去!”
“随你便吧!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你磨牙了,得赶快做饭了,你爹马上就要回来了。”春雨娘觉得再说下去没什么意思了,春雨的脾气一下子也改不了,先就这样吧。
春雨马上也变了脸,他想哄哄娘,就和颜悦色地说:“娘,你快去做饭吧,我饿了。”
“你去烧火,锅里已经添满水了。”春雨娘说完到西厢房去了。
春雨问:“柴火在哪里?”
春雨娘没好气地说:“自己找,不要干点活就问。”
春雨自知没趣,自己找柴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