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三天遍地锄
——二十四节气之立夏
李建永
谚云:“立夏不立夏,黄鹂来说话。”当黄鹂鸟开始放歌的时候,便标志着百鸟齐集、立夏节的到来。宋代诗人喻良能《西湖十绝》诗有句:“夏木阴阴可人处,黄鹂飞上碧枝头。”宋代诗翁陆游《初夏》诗亦云:“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
一年四季,各有所司——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诚如《周髀算经》所言:“四立者,生、长、收、藏之始。”明人王象晋《群芳谱》释之曰:“立,始建也。”四立,即指立春、立夏、立秋、立冬,也就是春、夏、秋、冬四季开始建立之际。立夏一般在每年阳历5月5日、6日或7日,今年是5月5日(农历四月初五)20时25分46秒交立夏。《逸周书时训解》云:“立夏之日蝼蝈鸣,又五日蚯蚓出,又五日王瓜生。”关于“蝼蝈鸣”,《礼记月令》也有“蝼蝈鸣”,东汉郑玄注:“蝼蝈,蛙也。”《吕氏春秋孟夏》亦有“蝼蝈鸣”,东汉高诱注:“蝼蝈,蝦蟆也。”蝼蝈属于蛤蟆、青蛙之类,立夏之日开始鸣叫。然而奇怪的是,到农历五月端午那天,它们却一整天蛰伏在池塘或河沟里,静静地一声不吱。在农村——包括我的老家,五月端午是必过的节日,大人们忙着采艾、打苇叶、包粽子,我们这些光屁股小孩儿们,在平日里“听取蛙声一片”的池塘边或者河沟里,寻摸着想抓个蛤蟆——据老辈人传说,端午的蛤蟆是一味名贵药材,但却是既听不到它们的叫声,更见不到它们的踪影。老人们说这是“疥蛤蟆躲端午”。关于“蚯蚓出”,蚯蚓又称曲蟮、地龙、歌女等,钓鱼者常用它作鱼饵,大人小孩大多认识它。据李时珍《本草纲目虫部蚯蚓》讲,“今处处平泽膏壤地中有之,孟夏始出,仲冬蛰结。雨则先出,晴则夜鸣”“其鸣长吟,故曰歌女”。蚯蚓通过挖穴松土、分解有机物,对土壤改良十分有益。关于“王瓜生”,王瓜一名土瓜,葫芦科多年生攀援草本,叶互生,多毛茸,夏季开花,瓣缘细裂成丝状,果椭圆,熟时呈红色。王瓜乃中华大地上土生土长的一种古老的“瓜”。王瓜虽称瓜,但其功用却主要在块根部,故药物学多归类于“草部”,而不是“果部”或“菜部”。《本草纲目草部王瓜》:“﹝颂曰﹞《月令》‘四月,王瓜生’,即此瓜。﹝时珍曰﹞土瓜,其根作土气,其实似瓜也。或云根味如瓜,故名土瓜。王字不知何义?瓜似雹子,熟则色赤,鸦喜食之,故俗名赤雹、老鸦瓜。一叶之下一须,故俚人呼为公公须;与地黄苗名婆婆奶可谓属对。”时珍信手一拈,将“公公须”与“婆婆奶”作成天然妙对,尽显文学韵味与幽默笔调。所以我经常对家人说,《本草纲目》完全可以当作散文来读。王瓜名为瓜,但个头并不大,“王瓜其壳径寸,长二寸许,上微圆,下尖长,七八月熟,红赤色”。王瓜主要功用为药材,其块根纺锤形,苦,寒,无毒,有清热、生津、化瘀、通乳等作用。
俗话说:“立夏看夏,立秋看秋。”就像人们常以“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来判断一个人将来有无出息,庄户人从立夏时的墒情、播种、下雨、刮风等情形,即可大致预判整个夏季庄稼的长势如何;同样,从立秋时是否风调雨顺,抑或干旱雨涝,以及庄稼的长势优劣等情况,亦可大体上预估整个秋天的收成,乃至于当年的年景。夏季是庄稼播种和长养的关键时节,所以古文献中关于“夏”的解释多是壮大的意思。《管子形势解》:“夏者,阳气毕上,故万物长。”《尔雅释诂》:“夏,大也。”西汉刘熙《释名释天》:“夏,假也,宽假万物使生长也。”《太平御览》引崔灵恩《三礼义宗》:“夏,大也。至此之时,物已长大,故以为名。”
立夏是播种的节令。在写到上个节气谷雨的时候,已然强调过“谷雨种大田”,但那只是播种了几种主要的粮食作物如高粱、玉米、大豆、谷子等。在北方地区如我的家乡山西——南北跨越7个纬度,所以气候差异较大,在播种时间上亦有些差别。不过,到了立夏,对于主要粮食作物的播种就成为“命令型”!诚如《诗经周颂噫嘻》所云:“率时农夫,播厥百谷。”俗话也说,“立夏不种,芒种急种”“立夏种杂田”“立夏乱分子”,“乱分子”是指播撒各种粮食种子。又说,“立夏种半田”,“半田”指占整个年度所种粮食品种的“半壁江山”。东汉崔寔《四民月令四月》:“四月立夏节后,蚕大食,可种生姜。”“蚕入簇,时雨降,可种黍、禾——谓之上时——及大、小豆、胡麻。”“可种黍、禾”的“禾”,有学者辨析并疑为穄——亦即江山社稷的稷,在我的老家称作糜子。俗话说,“立夏高山糜,小满顶破皮”“立夏棒子(玉米)当中腰,夏后棒子顶头稍”“立夏种胡麻,七股八圪杈;小满种胡麻,到老才开花;芒种种胡麻,永久不回家”等等。《四民月令》所说的“四月立夏节后……可种生姜”,老农也说,“立夏栽姜,夏至离娘”,“离娘”指长出小姜。姜可是好东西啊!俗话常说,“冬吃萝卜夏吃姜,少请医家少烧香”“上床萝卜下床姜,不用郎中开药方”。
立夏是开锄的时节。在“谷雨种大田”之后,再过半个月便是立夏。我的老家塞北,此时玉米、高粱、谷子的苗子,差不多都有寸把两寸来高——玉米还有立夏时种的,而高粱和谷子则不可晚于谷雨下种,所以立夏之后庄户人就更加忙起来了,大人们开始“锄草定苗”,孩子们也帮着“拔草留苗”,所以俗话说,“立夏三天遍地锄”“立夏高低一齐忙”“夏季懒一天,冬季饿十天”。由于谷米是养命之宝,因而庄稼汉对谷苗的侍候更加周到殷勤,听听这些俗谚就会有所体会:“谷子薅草赛施肥”“谷锄三遍尽是米,豆锄三遍粒粒圆”“谷锄八遍不见糠,棉锄八遍白如霜”等等。当然,锄田还是个技术活。俗话说,“谷锄寸,如上粪”,谷苗长到寸把来高就可以“锄草间苗”。当然,下锄的深浅轻重也是有讲究的。从前常听父亲讲,“谷锄浅,麦锄深,玉茭子锄得埋住根”。前天打电话跟大哥咨询交流,他补充道,“糜锄点点谷锄针,茭子锄的两耳一管芯”。大哥解释说,糜子长出像绿豆粒大那么一点的小苗,就可以用锄尖儿一点一点轻轻地“点锄”;谷锄针跟谷锄寸是一个意思,谷苗出土一针高就能下锄;茭子(高粱)和玉茭子(玉米)长出两个叶子和中间一个管芯,大约三四寸高才开锄,这跟“谷锄寸,豆锄荚,高粱、棒子锄喇叭”是一个意思。平日里连小孩子都会背几句唐人李绅的《悯农》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然而,只有真正走进田间体验过锄禾的辛苦,才能体味到这二十个字的劳动含量和精神分量。
立夏是休养的时机。“朱夏振炎气,溽暑扇温风”,夏日天长燠热,劳动强度加大,这就更需要注重休养。西汉大儒董仲舒《春秋繁露》强调:“夏主养。”《黄帝内经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亦曰:“夏三月,此谓蕃秀。夜卧早起,无厌于日。使志无怒,使华英成秀,使气得泄,若所爱在外。此夏之应养长之道也。”如何“养长”?一方面“无厌于日”,早出晚归,勤于劳作。另一方面还要注意吃好、休息好。俗话说,“立夏日,吃补食”。吃什么?“立夏蛋酒”“立夏吃了蛋,磨石鼓都踩烂”。还有偏暖地域更为讲究的吃食,“立夏节,三三鲜——地上三鲜:蚕豆、象笋、黄瓜;树上三鲜:樱桃、梅子、松花;水里三鲜:海狮、河豚、鲥鱼”,劳动者若能享受其中几样便知足矣。至于出大力、流大汗的庄户人之休养,最好莫过于歇晌。俗话说,“立夏立夏,晌午躺下”。利用午饭后个把小时,“躺平”酣睡来补充体力,以避苦夏。但歇晌的特权只限于夏天。俗话说,“立了夏,大躺下;立了秋,一圪蹴”。一到初秋,庄稼汉子们至多在午饭后,圪蹴在门限上吸一袋烟;媳妇们拿起蒲扇扇扇凉,然后准备下地干活。所以老话说,“一立秋,把晌丢”“立了秋,媳妇歇晌不害羞”。
立夏日风雨有征候。从季候来讲,立夏前后是下雨时节,也是盼雨时节,无他,庄稼需要及时雨。宋代诗人文与可《狗溪迎湫祈雨辄应》诗云:“夏雨渴久矣,秋苗忧槁然。”俗话也说,“立夏小满,河满缸满”“立夏前后有好雨,好比秀才中了举”。又说,“立夏无雨,碓头无米”“立夏无雨三伏热,重阳无雨一冬晴”。立夏喜雨,但却最怕刮风,怕刮伤初生的禾苗,怕刮干温润的土壤——跑墒。俗话说,“立夏有雨没风,麦子先收八成;立夏有雨有风,麦子丢了三成;立夏无雨尽风,刮干囤子大瓮”。又说,“立夏刮黄风,刮断五谷根”“立夏不起尘,起尘活埋人”。还说,“立夏北风如毒药”“立夏南风海底干”“立夏刮东风,必定禾头空”“立夏东南风,大旱六月中”……庄户人立夏日只盼刮点西风,因为“立夏西风雨”。当然,风雨阴晴,各有所需。富于浪漫的现代诗人喜欢吟诵,“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岂不知,四月天,最难做。有道是:“作天莫作四月天,蚕要温和麦要寒,桑要日头苗要雨,采桑娘子要晴干。”
北宋大文豪王安石《初夏即事》诗云:“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所谓“幽草胜花时”之“胜”,我将它理解为,初夏的青草比春天更加葱郁茂盛,既可作骡马牛羊等牲畜的“口粮”,亦可烧灰作肥料和杀虫剂。《四民月令四月》云:“四月立夏节后……草始茂,可烧灰。”《四民月令五月》接着讲:“五月,芒种节后,阳气始亏,阴慝将萌;煖气始盛,虫蠹并兴……以灰藏毡、裘、毛毳之物及箭羽。”立夏后青草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古人每到初夏便收割大量青草烧灰,仲夏时撒在毛制衣物和武器库大批箭羽之上,作为绿色天然的防虫保护剂。南朝宋大诗人谢灵运《游赤石进帆海》诗云:“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是啊,芳草碧连天,利民从未歇!
花儿是季节的旗帜
果实是岁月的勋章
查理森
不知不觉,又一个春天和我们渐行渐远了。江南的油菜花经过二三十天轰轰烈烈的灿烂怒放,过了谷雨时节便开始收敛为一只只细长的荚,圆润的菜籽一粒粒地拥挤在菜荚温暖的怀抱里,酣睡、成熟,嫩荚就一天天地饱满起来。要不了多久,梦醒时分,菜籽儿破荚而出,便被送去榨成浓稠的香油,芬芳四野,滋润岁月。这也正是油菜花的真正价值或者说终极价值之所在。只是在尽享菜籽油的芳香美味时,又会有多少人还会想起花开枝头的那番倩影媚姿呢?
少年时代的记忆中,在皖南老家,这金灿灿的花儿总是和另一种花儿相映相衬地点缀着湿漉漉的春天。那就是“红花草”,一种翠叶紫花的草本植物。名里含“草”,似乎就命定了不会有油菜花那样的挺拔招摇、亭亭玉立。它长出地面不过十几公分,花开之前,远远望去,仿佛一块毛茸茸的青绿色地毯。这两位春天的伴侣,在阳光下,像金屑闪烁、像紫云飘忽;在细雨中,似梦温润、似幻迷蒙,是那个季节田园里当然的主角。
不像如今,欣赏油菜花成为春季一项热门旅游观光活动,有的地方还无中生有,专门开辟了油菜种植地,为的就是一番花开客至、生意兴隆。我们年少时赏个花看个景,可没有这么麻烦、这么讲究。小城不大,除古老的北街、南街、西门口外,很多公屋民宅、楼堂店铺都是在耕作了多少年、多少代的田地里逐年开辟、建设起来的,屋前道旁就少不了有些不规整的零星土地。尽管是憋屈于一隅、孤伶于一角,但曾经的肥沃给了它们养育的本钱,只要撒下种子,这些零零星星的土地上仍会像过去一样,逢春有花,秋来见果。只不过是没有山野田园花开成片、如海如潮那样开阔的气势和浩荡的风姿罢了。
要说那时县城里有点儿规模气势的田园风光,想来也就是在我就读的县中学里了。学校最初就是在一片农田菜地里建设起来的,此后一年年地完善着规模、格局,所以,就自然地形成了校园与田园相伴相生的局面。放眼整个校区,教室、办公室、食堂、教师宿舍,竟像是零星地建在草木沟渠、菜园苗圃之间,校园与田园天然地融为了一体。在校园里来来往往,也就像是在田野里穿梭而行。最显眼的要算是一进学校大门,靠北边的那两大块面积约三四亩的庄稼地了。春风爱抚、春雨滋润,一块地里“红花草”蓬勃生长,绿茵茵的叶片、紫红的小花瓣,像是在一大片绿毯上随意地撒了些红宝石,披雨戴露,娇俏可人。另一块地里油菜花随风摇曳,宛如一片金色海洋,蜂舞蝶飞,花香阵阵,躁动了平静单调的光阴。
我们的中学阶段,就这样伴随着油菜花——准确地说是伴随着油菜开花、结荚、榨油和“红花草”从开到谢的一生完成着每一年的学业。校园里的这几块田园也是我们识农桑、习农事的课堂和舞台。我们驾辕犁田,种瓜点豆,植棉问稻,收获希望。花儿流芳溢彩,给我们带来感观的愉悦并引发精神的振奋,激起不负春光、耕耘岁月的豪情;果实虽不丰厚,却让我们理解了劳动的价值和意义,透过雨雾尘障,明确了人生前行的方向。在我们眼里,每一朵花儿,都是春天的旗帜,每一枚果实,都是岁月的奖章。
油菜花盛放之后结荚,再被收割送去榨成芬芳的香油,滋润人们平凡的日子,算是变换了另一种形态融进了沧桑岁月。而“红花草”则不然,它的价值似乎只是作绿肥增强土地给庄稼的营养。平静低调地绽放一场,在为蜜蜂浪蝶提供了精美的口粮之后,她就被雪亮的或锈迹斑驳的铁犁翻耕入土,与泥土融为一体,为即将种下的水稻积蓄生长的力量。
绽放时是低调的,不与油菜花、桃花、李花争高低,献身时更是默默的,即使驾辕人也听不到她一丝丝的叹息和哀伤。这就是“红花草”的生命轨迹?这些年在一些资料上看到对“红花草”的说明,说它就是“紫云英”,且初生的嫩苗又是极好的野菜时,我感觉这和我印象中的“红花草”也许不是一回事。在我的家乡流传着一个说法,牛千万不能下地去吃“红花草”,吃了会肚子膨胀,弄不好会被撑死。试想,连牛都能要命,人又怎么能食用呢?而这些年来四处奔波,在不同的地方实地见过一些规模不一的正宗的紫云英园地,仔细端详,真的也是看不出一点当年“红花草”的模样。如果说“红花草”是朴实的,那么紫云英就是华丽的;如果说紫云英是热烈的,那么“红花草”就是娴静的。所以我又想,当年我所见到的“红花草”也许是另一种植物,亦或只是紫云英家族的一位近亲而已?可是,在哪儿才能重逢我记忆中的那梦幻一般的“红花草”呢?
每当油菜收割完之后,校园里那几块田地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片低矮的根茬在无言地等待着又一次耕种。课余时间,我忍不住还会到地边溜达,似乎是想从失去了繁华后的寂静中获得某种启示。结果却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秘密。
有一天下课后,我随意地到田边走动,放眼望去,收割后的地里星星点点地散落着一些菜苗式的东西。走到地里仔细一看,原来是收割时遗漏在地里的菜籽悄悄地长成了一棵棵青嫩的油菜(苗),高不过一拃,却鲜嫩而明亮,比蔬菜公司卖的青菜还水灵青翠。可对这些“超生”的小油菜,学校并没有收割的意思,任由鸡鸭在里面啄食,过不了几天,就会被翻耕作了肥料。我不禁有些愤然:这岂不是暴殄天物,白白糟蹋了这美食!
我把这个发现告诉给了要好的同学徐中初。我们一致认为:好东西不能浪费!既然学校不要、不管,我们何尝不来个拾遗补缺、物尽其用呢?这也算“见义勇为”吧。何况,那一棵棵活生生鲜嫩青翠的油菜实在是一个口舌的诱惑啊!第二天,我们各自带上了只黄军挎包,等到放学,便一溜烟地跑到地里,兵分两路,一鼓作气地采摘了满满两包小油菜,当晚就成了餐桌上的一道美味。消息藏不住,秘密不持久。过不到一天,班里另几位同学也闻讯入伙下地摘菜。再大的菜地也禁不住这样的疯狂扫荡啊!次日,地里就几乎秃了,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杂草闲花寂寞地开放着,静静地陪伴着土地,等待新的耕种。
自离开家乡外出求学谋生以来,很多年没能在油菜开花的时节回乡与曾经熟悉的菜地花海相会。工作忙碌之中,也无暇专注地去某个风景名胜之地做一回赏花客,和花期擦肩而过、错过万紫千红的情况成为常态。不曾想几年前的一个盛夏时节,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市郊,我却和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不期而遇了。这个时候,其他地方的油菜花早已没了踪影,怎么这里还有如此的盛景?问过当地的朋友才知道,因为此地的气温比长江两岸以及其他地区要低,入春入夏的时间也就会晚几个月,植物开花结果的周期也就有些不同了。正是这一分天然的错位,策划执导了一场别样的菜花秀,与他乡落幕的花期隔空接续美丽,孕育又一个收获的希望,也让我无意中弥补了错失花期的遗憾。
失会有所补,花谢了有果。人,是何其有幸!有福!
读古书问题
曲建文
前些年电视台播放《雍正王朝》,把一桩陈年旧案又翻了出来:雍正究竟是怎样登上皇位的?据官方记载,康熙六十一年(年)十一月十三日凌晨,康熙病故,遗诏如下:
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对此,后来有两种观点:一种认为上述记载基本可信,雍正即位合法;另一种则相反。像斧声烛影一样,这桩老案经过了多少代人考证、争论,到了今天,仍然罩着一团迷雾。它之所以成为疑案,关键还在于官方的记载有一些漏洞。尤其是记载康熙传位甚详的康熙朝《实录》,是雍正在位期间修订的。
问题就在这里。人往往会给自己贴金,少有自揭疮疤的;或者只揭别人的,甚至为了某种需要,无疮疤可揭不妨制造疮疤,然后再揭。历史上这种例子多得是。比如,南宋时期著名的风波亭事件。
《宋史岳飞传》载,绍兴十年(年),岳家军大败金兵于颍昌(今河南许昌)、郾城(今河南郾城),乘胜追击至朱仙镇,距汴京只有45里,逼得金兀术甚至想逃离汴京。岳飞信心百倍地对部下说:“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耳!”在这收复故土有望之际,高宗却下令班师,一日十二道金牌。岳飞不得已班师,“民遮马恸哭……飞留五日以待其徙,从而南者如市”。同一事件,《宋史秦桧传》中说:“飞军闻诏,旗靡辙乱,飞口呿不能合。”
这种南北两极,说来也不为怪。岳飞被冤杀之后,秦桧之子秦熺任秘书少监,主持撰修国史。这种安排,留在纸上的历史记录也就可想而知了。加之朝廷禁止私人修史,于是秦熺以朝廷名义主持撰修的国史,就成了“蝎子巴巴——独一份”。及至孝宗为岳飞昭雪时,不是没有证据,就是相关记载一团糨糊、真伪难辨。后来岳飞之子岳霖、孙子岳珂搜集整理编成《金陀粹编》及续编,好歹恢复了部分历史真实,但由于还是赵家天下,仍不得不继续委曲某些事实。如岳珂明明亲眼见过高宗处死岳飞等三人的圣旨,却不敢公之于众。
有一些事情,因为年代久远资料散佚而说不大清楚,是在所难免的,除了有意作伪,历史疑案大多属于此类。《马可福音》中有这么一段话:“没有任何秘密不会公开,没有任何隐瞒着的东西不会暴露。”这话对不对呢?
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也该包括对内容的鉴别;不辨真伪一味地相信“书上说的”,上当自然免不了——辛弃疾在《西江月遣兴》中有句“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者全无是处”,看来是被骗得不轻。
黄河之水天上来(摄影)王悦
原标题:《李建永:立夏三天遍地锄
《孺子牛》文学副刊3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