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录远古生活的壁画以及发现的原始文明遗址痕迹可以看到,鹿曾经是人类祖先接触最频繁的野物之一。除了可解决吃肉的一大难题,剥下的皮也成了蔽体的好材料,羞耻心在此过程中逐渐形成,文明开始有了萌芽。可物质生活条件极大丰富的当下,鹿肉似乎离着百姓餐桌越来越远,即使有钱有心思也很难从寻常菜市场里看到关于鹿的有关商品,或许只有万能的网购平台才能满足人们想尝个新鲜的好奇心。为何曾经还比较常见的鹿肉现在却远离了大多数人的一日三餐?
早在人类祖先还处于原始社会阶段时,采集与狩猎是填饱肚子的最主要方式,鹿作为靠近人类居住区生活的食草动物,自然而然成为被猎的对象。相比食肉动物,捕获一头体型相当的食草动物的难度和危险性更低,何况在当时那个森林未被破坏的年代,鹿群分布量小不到哪儿去,因此很容易划归到祖先们最喜爱的肉类行列。此阶段是简单的供需关系,并且受限于落后的捕猎工具和技术,以及有限的人口数量,恐怕鹿的补充速度不出意外是大于人类猎杀的。
问题应该是出在接下来,当人类进入农耕文明和工业文明,人口激增导致人地矛盾浮现,大片森林被砍伐,无数动物丧失家园,人为主导的生物灭绝逐渐占了主流,而仅靠捕猎显然无法满足对肉食的渴求,将野生动物抓来驯化就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如今常见的猪、牛、羊、鸡等牲畜,便是在这一时期相继归于“家谱”,只是原本与人密切的鹿却没能大面积走上这一步。
想解释接下来的事情,首先要掰扯明白一个重要词语——驯化。何为驯化?不是说现在养个小龙虾、养个草鱼,那叫养殖,不叫驯化。字典注释为“人类饲养培育野生动物使其野性逐渐改变并顺从驱使”,按照这个定义,至今为止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十种动物被从万千世界里挑选出来进入家禽家畜行列,其中就包含了唯一一种被驯化的鹿——驯鹿。
在我国的东北部地区生活着这样一个民族,他们起源于俄罗斯西伯利亚南部的贝加尔湖流域,被称为“住在山林中的人”,他们就是东北地区民族重要组成部分的鄂温克族。与许多南方少数民族以舞蹈为标志不同,驯养鹿是鄂温克族最具特色的文化符号,而关于这项活动还有一个古老的故事流传下来。
鄂温克族的祖先有一次进山狩猎,意外发现几头嗷嗷待哺的鹿崽,反正鹿是吃草的,不会与族人的饮食结构发生冲突,遂抱了回去,用它们平时最喜欢吃的苔藓喂养,经过一代代的养育,最终有了驯鹿的雏形,而养鹿也逐渐成为该民族的生活依赖。
之所以只有驯鹿被驯化出来,是因为鹿不适合圈养环境,这里包括两方面因素。其一,食性。除了草料之外,鹿最喜欢吃苔藓和盐,如果圈养的话,从饲养者那里获取盐分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苔藓的采集就比较费劲。为了克服这一点,鄂温克人采取类似散养的方式,让鹿自由外出觅食并养成习惯在吃饱喝足后自觉回到家中。这种做法听起来容易,但显而易见不是一个短暂的过程,只有人类与驯鹿建立起完全的信任才能实现。
其二,难以消减的应激反应。应激反应是天生的,人身上有,各种动物身上也有。以最常见的宠物之一家猫为例,猫的应激反应严重到可以诱发多种疾病。所谓应激,通俗点说就是吓着了,对于缺乏安全感或者环境敏感高的个体,搬新家、洗澡、打疫苗、乘车外出这些听上去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足以“要了亲命”。一旦受到惊吓,公猫可能出现尿道阻塞现象,在猫砂盆中坐立不安却撒不出尿,如果饲养者发现不及时,很可能导致肾衰竭等恶性症状,还有的猫洗澡过后会出现呕吐、搬新家后狂躁不安等等。再比如同为食草动物的羊,它们之所以能够被驯化,是因为在群体中有一个“领头羊”,只要领头的安稳,其它成员就不会失态,只要领头的放心大胆该吃吃、该喝喝,其它成员就有样学样,不会纠结于外界变化。因此对驯化羊来说,类似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只要控制住领头的,群体成员便言听计从。
然而鹿就不同了,虽然很多种类也有小群居的习惯,但每位成员均保持着警惕性,任何方位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警觉。因此即使圈养起来,骨子里的习性也难以改变,稍有异常响动便容易不安,长此以往,免疫系统出现失衡导致疾病不断。其实不必说以经济利益为目的的养殖,就连当下一些动物园的展览都会有问题存在。鹿群面对人来人往不一定总处于平静状态,摸不准心情的它们有时会做出互相打架或者狂奔等疯狂行为,所以尽管梅花鹿等多个鹿种如今都有较成熟的养殖技术,但距离驯化之路仍遥遥无期。
其实这更可以看出鄂温克民族与驯鹿之间情谊的难能可贵,他们来自山林,它们也来自山林,都是真正属于大山的孩子,只是在现代生活冲击下,仍旧遵循养鹿驯鹿传统习俗的鄂温克族人已是少之又少。从社会进步角度出发固然好事一桩,物质多样化丰富了每个人的生活,摆脱了过去的单一和贫困,可要是从民族文化继承来看,趋同性的生活节奏并无益处,这便是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