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中古老的原始时代是什么样的?
如果我们仅仅凭借着想象去揣摩古老的原始时代,浮越脑海的必是茹毛饮血、满目疮痍的画面,如同几千年后从古墓中挖掘出的纸帛一般残破不堪。但《山海经》中对动植物的记载,以及人们对动植物的利用方式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更加客观的去推测远古时代的可靠依据。
先民如何尽量去满足生存的基本需求、如何对抗当时自然环境中存在的威胁、这些方式又隐含了什么样的思想?对于这样的问题,《山海经》中的动植物资料的记载虽然不能给出一个全面的答案,但是它足以作为一个线索,为我们铺出一条通向原始时代的小径。
先民对自然的探索
人类需要生存下来,首先依靠的就是身边的自然环境,直到科技发达如斯的当代社会,究其一切发展的本源,也依旧是从自然中获取资源和原材料,成就便捷生活的第一级台阶。那么,先民所处的时代身边的自然环境如何,他们和自然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是我们窥探先民生存状况需要搞清楚的第一个问题。
我们借由《山海经》中对动植物的记载去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山海经》中有很多对动植物资源的记录,都是以山为单位,直白的记录此山中蕴含的资源,一般涉及矿石、水源以及动植物。由此看来,此四类资源是先民们十分重视的,对他们的日常生活有很重要的意义。我们来看看先民是怎样观察身边的动植物资源的。
《山海经》开篇就有对动植物的记录: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馀,食之不饥。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南山经·鹊山》)这其中描写了草本植物“祝馀”的类属、形状、颜色、名称和用途,木本植物“迷谷”的形状、纹理颜色、光泽、名称、和用途。对动物“狌狌”的描写包括物种类属、形状、动作形态以及用途。
这些描写虽然寥寥数字,但是都包含了先民对其细致的观察,蕴有主动积极的探索意向。这其中自然不能排除人类本能的好奇心,但在万千世界中有数以万计的动植物存在,每个个体都有其不同,能够通过观察将它们划分归类、记载,这些繁重的工作和有意识的科学探索精神都凝聚在了这几行无声的文字之中。
先民对动植物的观察是立足于不同的视角,得出了侧重点不同的记载,有的着眼于记录山地的物产资源,有的着眼于某种动植物的外在观察,还有的着重写一些动植物特有的习性和功能。按照先民记录动植物信息时的详细程度,我们可以将《山海经》中的动植物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只记名的简单描写:又东三百八十里曰猨翼之山。其中多怪兽,水多怪鱼。(《南山经》)又西八十里曰小华之山。其木多荆杞(《西山经》)又西六十里曰石脆之山。其木多棕枏。(《西山经》)以上例子中对动植物的描写仅涉及名称和类属,笔法简练,很像是对地方物产的勘查记录,因此很多学者认为《五藏山经》是地理书性质。
第二类相较于第一类,包含了对动植物的外在观察:其中多(鱼丰)鱼,其状如鳖,其音如羊。(《西山经·英山》)有兽焉,其状如豚而白毛,其状如豚而白毛,大如笄而黑端,名曰豪彘。(《西山经·竹山》)有木焉。其叶如柳而赤理。(《北山经·湖灌之山》)其上有桑焉,大五十尺,其枝四衢,其叶大尺馀,赤理黄华青柎,名曰帝女之桑。(《中山经·宜山》)这些例子对动植物外在形象的观察十分细致。动物描写包含了形状、声音、毛色、纹理,甚至有对毛发形状和特点的描写。
对植物如同勾勒了一副细致的工笔画,从整体大小到枝干,从叶片到纹理,还给叶片上了色,连纹理的颜色形状也不忘一一描绘。
第三类动植物的描写更加详细,比如:有鱼焉,其状如牛,陵居,蛇尾有翼,其羽在魼下,其音如留牛,其名曰鯥,冬死而复生。食之无肿疾。(《南山经·柢山》)除了之前说到的形状、声音等外在描写之外,这些例子又涉及到了动物的特点、作息习性和植物的生长环境以及动植物的功用。
比如先民注意到“鯥”具有“冬死而复生”的特性,其实这有可能是这种动物有冬眠的习性,冬天蛰居而春日又出来活动。当时还没有“冬眠”的概念,先民或者是发现“鯥”这种动物到了冬天就消失不见,春天又出来了,又或者是看到了“鯥”在冬天一动不动如同死去一样,因此给予“冬死而复生”的总结。
“幽鴳”的记载则非常有趣,它“善笑,见人则卧”,“善笑”是先民一种“以己度物”的观察方法,用人类的五官表情来形容“幽鴳”的面容,而“见人则卧”又反映出了这种动物和人之间的一种关系。它的这种行为启发我们去思考“见人则卧”的习惯是由于它性格温顺,乐于与人类相处,还是这其中反映了动物被驯化的现象呢?
上面例子中的植物描写也开辟了新的侧重点,对“萆荔”观察涵盖了它的生长环境和条件。“盼木”可以作为木虫的栖身之地,给它们提供方便。神奇的“丹木”不仅外形美观,可以补充人的体能,最不可思议的是它独特的种植方式。这种植物需要通过“玉膏”浇灌才能长成。虽然“丹木”一则的记载具有神话性质,但也从侧面反映出人类对动植物的观察已经不是简单的外形观察了。
从以上三类例子中可以看出,先民对动植物的反映是多样化的,没有统一的标准,不单纯是机械化的记载。对动植物的观察最浅显的结论是只记名,这可能是由于此种动物或植物在当时比较常见,人们都非常熟悉,因此记录比较简单。
也有可能是地方机构对当地资源的一个调查记载。那些详细描写了动植物外貌形态的资料,观察全面,笔触细密,则可能是彼时不多见的动植物,在偶然发现或不频繁碰到的状况下,先民对其外貌形态进行了仔细的观察,如同当代的科学考察一样,发现新物种总是要详细的观察研究,而先民还不具备研究的意识和条件,只能最大限度的将其用肉眼看到、五官感受到的信息记录下来,这就已经是一种有意识的科学观察了。
第三类动植物资料记录了动物的作息习惯,这其中蕴含的科学探索意识十分明显。先民对于身边存在的动植物不仅是记录了它们的外观,对其作息、行动、习惯、生长环境等都进行了详细的考察,寥寥数字的形容背后是多日无意的积累和有心的观察。
这三类动植物作为被观察的客体被观察者记录在了他们的典籍中,而除了这些方面的记载,对动植物功用的观察将主客体联系了起来,而不像之前主客体之间始终只是一种观察与被观察的关系,对动植物功用的记载代表先民关心到了动植物和自身之间的联系,这其中有出于实际的“用”,也有来源于神秘想象的其他功能。
先民在观察身边的客观世界时,有两点值得我们注意。一是先民善于利用已知的事物去形容未知的事物。如: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南山经·杻阳之山》)面对“鹿蜀”这种以前没有见过的动物,先民认为它从远处看起来跟马很像,但不同的是马有各种颜色,而这种动物的首部却是固定的白色,身上的斑纹像老虎,又拖着红色的尾巴。取其同而指其异,就能够形象的描述出一种新奇的动物。
这里只是举其中一例来说明这个特点,但其实《山海经》全篇都是采用这种用已知来形容未知的方式来描写动植物的。还有值得我们注意的一点是:先民在给我们描绘这个客观世界时,已经对客观世界中的存在划分了类属。
他们将植物划分成草和木两种,提及植物通常都是以“有草焉”“有木焉”或者“其草多……”“其木多……”来开头,这种分类更加鲜明的表述方式就是当某山中没有植物存在或植物稀缺时,其描述为“无草木”、“多木,无草”或“其上无木而多草”(管涔之山),通过这些例子我们可以肯定先民对植物的划分就是“草”“木”两类。
对动物的分类则比植物的分类复杂一些,不但种类多而且划分方式经历了变更。在《海外南经》之前,先民将动物分为鸟、兽、鱼、蛇、虫五类。其标志为在描述动物时第一句就表现了它们的类属,比如“有兽焉……”、“有鸟焉……”、“多……鱼”,但是提到蛇时却另辟一类说“有蛇焉”,然后才缀以对其形态、习性等方面的描写。
如果对某山上的动物给予简略描写,有时称“是多奇鸟、怪兽、奇鱼”、“鸟兽莫居,是多众蛇。”,有时称“多怪兽,水多怪鱼。多白玉,多蝮虫,多怪蛇”,由此可以看出对动物大致划分为鸟、兽、鱼、蛇、虫五类。但是在《海外南经》“结匈国”中有这么一段话“自此山来,虫为蛇,蛇号为鱼”,自此以后,虽然在记录时仍是鸟、兽、鱼、蛇、虫五类,但其所指已经有了变迁。
总之,《山海经》是一部很神奇又很奇怪的百科全书,神奇是指涵盖范围之广令人咋舌,奇怪的是先民那时候有东西吃、能吃饱饭平平安安过日子就算烧高香了,还特地写下来,古时识字率有那么高吗?怎么还会像是开了“上帝视角”一般,到处跑,到处记录,每座山在哪儿,有什么,吃了它,佩戴什么,有什么作用等等,像是将图画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逐一介绍。或许总有一天我们会真正明白《山海经》的撰写来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