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衔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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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渡澜油壶人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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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文学相伴,与我们同行

花园一角

林风眠

渡澜

心脏变大是健康现象,我和姆西耶勒在一起时心脏有吉普那么重。姆西耶勒经营着一家小商铺,每当下午到来,香椿木货柜上的小金橘就会开始出故障。它们趵趵叫着,越来越软,把自己的小脸儿涂得通红。姆西耶勒下手毫不留情,她像摘蘑菇一样把它们挑出来,丢进珐琅锅里。有时姆西耶勒会绕着货柜走一小会儿,人们把握住时机聚过来扒着窗户看她。他们趁着她眨眼的间隙,偷她的鞋子穿。这*地方连母鸡都要飞走,人们总想着把它的毛拔下来织毛衣。我也曾幻想着为一整个社团提供电力,认为自己耳垂尖耸,身板小但用处广,可就在两年前,鹰把婴儿当成小猴子叼走了,大家都不用电了。为什么关灯可以制止鹰饿肚子呢?他们连空气都握着不放,为电费异想天开。姆西耶勒的店铺里黑漆漆的,她常常被葡萄叶绊住,在夜晚与偷窃相融时从睡梦中惊醒。她在夜里修剪葡萄藤,不小心在我的耳朵上剪了三道口子,每一道都有小虾米那么长。姆西耶勒没有道歉,因为我只是个长了手脚的小葡萄枝,她将我挂在了腰带上。姆西耶勒慷慨大方,坚韧且勇猛,人们想把她像榨油橄榄似的榨得一干二净,她从不屈服。

我叮当叮当响。有时我会想,是不是这叮当叮当声把哈金招来的呢?这怪事发生之前,姆西耶勒刚刚学会如何推动潮汐。

那天,哈金来姆西耶勒的商铺里垂钓,他好热闹,比太阳还要准时。哈金屏息凝神,仿佛在钓一颗炸弹。姆西耶勒问他在钓什么,他说姆西耶勒满身都是宝,想要姆西耶勒的一片指甲作饵料。姆西耶勒拒绝了。他气得跳上了置物架。哈金的爪子在铁架子上划上了条痕,摆在底层的皂粉全破了。“姆西耶勒——灾难啊!”哈金大声说着,向姆西耶勒扑了过来。他皮肤蜡*,嘴唇都缩回去了,看起来像一只卷起来的塑料手套。姆西耶勒轻巧地躲了过去。他痛苦万分地注视着姆西耶勒,脏兮兮的面庞成为明镜般的警报。我发现他打着赤膊,胸部的位置乌溜溜的,像是两个蹄痕。他耷拉着肩膀,膝盖上有好几个幽暗的旋涡。当哈金低头抹眼泪时,他头发里的虱子们像公鸡似的跨着步子。难以置信!姆西耶勒勉强给我安了个竹领带,哈金就把它抢走了。

“出了什么事?”姆西耶勒问。

“你什么都不肯给我!”哈金频频揉搓姆西耶勒的肩头。他是个冲着姆西耶勒摊开双掌的“乞丐”,抢姆西耶勒的科堡啤酒喝。他绕着姆西耶勒的店铺度过了漫长且可怕的时间。我觉得哈金是小而芳香的盔甲虫,别的虫子总会随着天气转凉逐渐消失,哈金却不与它们为伍。他一向努力奋斗,恨不得用毕生精力将姆西耶勒连根拔除。哈金的舌苔是五十厘米,我不知该称呼他为“五十厘米人”还是“半米人”,后来干脆学着快递员,也开始叫他哈金了。姆西耶勒将手帕递给他。哈金将手帕塞进嘴里擦了擦自己的舌头,拿出来时上面粘满了青绿色的泡沫。哈金像个婴儿那样号啕大哭,哭喊着说姆西耶勒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他如同一团乱麻,只说着关于自己的事情,他被自创的厄运煎逼了,还妄图拉着无辜的姆西耶勒一起受苦。哈金心中空虚,逼着姆西耶勒焚烧自己的生活——他要姆西耶勒变成好几百个姆西耶勒,好让她们围着他转圈。他不仅要自己的心脏变大,还想让姆西耶勒的也增大。让她的肺子闷死在肝脏里。姆西耶勒对他嗤之以鼻,懒得管他胸中的积郁,姆西耶勒成为一把刀子,他无从下手。

他必须从姆西耶勒这儿得到点什么。我用手拧着姆西耶勒的腰带,哈金用一种唬人的表情注视着我。我刚刚用布裹住金橘,它们就腐烂了——命运的死角都要为这巧合鞭笞自己。我意识到哈金想抢走我。我变得迟钝,哈金在我眼中被分割成了一帧帧的画面。因为癫狂他张着嘴巴,像是要咬断我的喉咙。我的大腿横放在他的腹上,他的五脏正因为伪装而蠕动。我用有限的半脑处理着关于哈金的信息,我开始变得马虎,但始终与哈金保持一致。我不断地向他宣告着自己的身份,声音越来越大,那刺耳的“胜券在握”成为我最大的动机。我没有延长自己的呆滞,因为他忽地将我从姆西耶勒的腰带上拽了下来。他撩起我的衣服和领带,按住了我的脖子。他说我腹上和胸膛上满是毛发,像只小老鼠。我停止了呼喊,在地板上蜜蜂一样乱撞,感到自己的下半截脸开始变得肥大。他用手摸我汗湿的体毛。他喘着气儿哀叹连连,握住了我的两条手臂,“哎哟,你的手又湿又冷啊。”我的腿缩了回去,在地上咕噜咕噜发颤。我去触碰他的牙齿。哈金的牙齿长且歪曲,瑕疵显露,既不像兽的也不像人的,我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用力推了他一把。我太小了,反倒是把自己推了出去。我轻飘飘地倒下来,疼得咒骂起来。没人预料到哈金的举动,他伸手拉我的小腿。我掰着他的手指,像一颗李子一样在地板上翻滚,鞋都没有穿就跑了出去。哈金哀哀叫着紧随其后。我反复强调自己的骨头断了就再也无法愈合。哈金很快就抓到了我,他显然没有进一步澄清自己的意思。小雨淅淅沥沥下起来,哈金的眼睛烧得轻浮,雨水没办法熄灭它们。我推他,他纹丝不动。哈金啃咬着我的嘴唇。他用膝盖压住我的手掌,牙齿里咬着箭头,像一阵不可抵挡的飓风替我修剪头发。我晃动着脚像是被脐带缠住了。我无法搬动他,他想把我切成五份,系在风筝的亚麻线上。我的舌头和肺子是完整的,“快点离开。”我重复着我的话,他用不太整齐的指头指向我的血管。我耳朵里在流血,橄榄色的肚脐被抓破了,血珠颤巍巍地滚下来。哈金的粉末扑棱棱掉进我眼里,我红着眼睛掉眼泪。姆西耶勒也出来了,她不会管我的,谁在乎一条葡萄枝呢?

夺得我是哈金迈向浩瀚人生的第一步,好似能避免他与法度相离。哈金不断寻找证据,试图证明我是属于他的葡萄枝。他收集情报且行动有力,乐在其中。哈金告诉我自己有备而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能从容应对。哈金将自己称作先知,他的原因便是“恒心与远见带来真理”。我认为他只是嘴巴上说得漂亮,他甚至不能蹲下来,因为他没有臀部。那天姆西耶勒回家时怀里抱着三四个香瓜,当我发现香瓜灌满了油时,不免惊恐万分。我趁着哈金洗澡时观察他,想知道他是否会在自己肚子里也灌满油,以此来蒙骗姆西耶勒。哈金有时会跑到离姆西耶勒店铺稍远的广场上盖章。他身兼数职,黑得像墨锭。我在姆西耶勒的后院与他相见,他掰着手指说出了三十几个葡萄的小名。“与其躲在这里打听名字,不如去当将*或是手语翻译员。”哈金狭窄的眼变化多端,那时他握住了我的手,连连向我道谢。他简直焕然一新,用力推拉着我的筋,直挺挺地踏进心灵五金店,信心满满胜过千言万语,仿佛我为他提供了一条明亮的线索。

哈金开始假惺惺地怨恨姆西耶勒,说他曾经哺育了姆西耶勒将近二十年,因为姆西耶勒鲨鱼般的牙齿,他换了上千个奶头。哈金撒谎是家常便饭。分明是妇女将姆西耶勒抚养。她们很晚才从地平线的那头游来,仿佛来自一个幽暗的僻静处,不同于哈金,她们沉默寡言,就连唱歌时都会抿着嘴巴。羊娃挂在她们的奶瓶上。它那厚厚的、仁慈的耳垂总是令姆西耶勒流连忘返,它每一个微表情都能轻易牵动人的心。那些年它戴着一副翡翠耳坠,样式与尔拉坦的法官曾经戴过的那一副非常相似。它漫不经心地撩开短短的头发,露出耳坠,命令它们点缀自己晶莹剔透的褐色眼眸……哈金也想起它了,它在他眸中成了个奶瓶,失去了人的本质,哈金在它的指甲上凿上了深刻的疤痕,上面还有好几排牙印,听说它的前夫非常喜欢它,因此总是把它咬得稀烂。它在一个大晴天,用一块螨虫卵似的白砒送他去了极乐世界。它在哈金眼里睁开了眼,美丽的褐色眼珠变得浑浊,厚厚的耳垂被鱼儿咬碎,闪烁的翡翠耳坠消失了。但它依旧是那么动人,那美充斥于它全身,令我流连忘返。哈金一眨眼,它就同我说话。从它口中飘散而出的不止有它肺子里的死亡,还有一种漫无边际的恐惧与淬*的咒语。“别忧心,你正想着葬礼呢,只有穷地方的人才会在乎葬礼是否隆重。”

哈金察觉到姆西耶勒就在这附近,故伎重施,说姆西耶勒拒绝他的这个可怕举动对他造成的伤害,只能用指甲来补偿。他开始污蔑姆西耶勒,说她之所以不肯交出自己的指甲,是因为姆西耶勒不想在与哈金的妻子偷情时被他人打搅。我感觉自己的肋骨要被他压垮了。哈金稍稍挪了点地方,说自己曾为姆西耶勒打伞,冰凉的雨滴从树杈上滚落,他满怀怜爱,生怕姆西耶勒被打湿,为此他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皮肤。他称姆西耶勒为受惠者,威胁说,如果姆西耶勒忘记这一切,他将压断她的伞骨。姆西耶勒哈哈笑了起来,她说那分明是尼龙和塑料,根本不是人的皮肤。

风像小孩子吹书页似的吹姆西耶勒的耳朵。哈金回头,与她最后的笑声打了个照面。哈金为此气愤极了,他把我丢在一边,将自己粗大的手指交织成网,想捕捉姆西耶勒的笑声,他左右摆手,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结果还是让它溜走了。哈金的下鼻甲嘎吱响,假装自己失明了,像一个耗尽电池的电筒,肱三头肌里衔着的丽绿刺蛾伤心地回家了。“你为何不找一个杯子接住这笑声,然后把它给我呢?”哈金在姆西耶勒身旁唠唠叨叨,他膨大的身体将姆西耶勒挤到了墙的小角落里。我不明白哈金在搞什么名堂。他表面上是在奚落姆西耶勒,实际上是在悄悄吸取姆西耶勒肺子里的气。燕子不再缠绕姆西耶勒的屋檐。危险的话语流淌进了我们的耳朵——哈金说他用房产换了一块磨刀石。这话语比老马还要令我信服。他为我们讲述他的磨刀石有多么可怕:“两条胳膊那么长,木吉他那么厚,每隔两指的距离就有一道白色的划痕。红蓝海马斑纹的花岗石,淋上水后就变黑,磨出来的刀子可以切割过冬的西葫芦。”我的的确确感受到了哈金彪悍的欲望。他提醒我们要锁紧门窗,将柴刀放在枕边。当夜晚到来,需用手帕遮住窗户,只有这样夜虫提灯的荒凉才能透过它,在姆西耶勒的藤土毯与腿间闪出短暂的光。哈金幻想美好未来,他说他要用我驯养大豆和排水沟。那样他就可以提着油灯,趁着夜深人静考一张飞行执照。他说他的飞行执照会起作用的,会飞的机器相信他的执照胜过于相信他。到最后,他能站在机翼上吃水果罐头。然后他要在一个没有云彩的大晴天,将机器开上天空。那机器翻腾着,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牛。风在空中泛滥,飞机的嘶吼会渐渐爬到最高点。机器的轰鸣声惊醒众人。人们将会抬头注视着天空中绕圈圈的钢铁大鸟,震惊地张大嘴巴。哈金说他的飞机被皮筋捆了起来,背上还扛着小纺车,他能够靠着自信与热忱驯服了这台桀骜不驯的机器。他说他期待飞机变成布料店铺,但它忙着一些诸如扯断皮筋之类的繁杂琐事,一直没能改变自己僵硬的翅膀。灰尘落在人们的额头上,姆西耶勒将会为他奉献一切。哈金跑过去一把抱住姆西耶勒,将自己因酗酒而鼓的前额按在了她的嘴唇上。姆西耶勒用手掌推了推他的额头。仿佛在推挤一块潮湿的泥巴,哈金鼓囊囊的脑门瘪了下去,他整个人像松鼠一样在姆西耶勒怀里跳了一下。他想咬下一块姆西耶勒的肉,姆西耶勒扇了他一巴掌,他就倒在地上了。我昨天与哈金相遇时,他还在和刚认识的日本朋友比摔跤。虽说他身材矮小,但是身体健康,力气也非常大。哈金小时候可以单手举起九百公斤的公猫。他热情开朗,精力充沛。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在一日之内就将他击垮了呢?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发现哈金脑袋上的虱子已经在搬家了。他变得虚弱,脸蛋红红的,裤子湿透了,耳朵里流出了油。姆西耶勒坐在椅子上拧酒精的盖子。

我凑过去看他的耳朵,哈金的内里是拱门与走廊,它们被泡在油中,他将自己的各个部分排列出来了,那些歪曲的楼梯被泡软,*澄澄一大片,细看才知道它们不过是一堆字的组合,线条与圆圈之间密切呼应。在哈金油污的阴影里,空虚是它的旁注。他成了一个壶,这壶的形状显然并不来自一板一眼的中学知识,比金属机箱还要滚烫,简直让人望而生畏。哈金的耳朵非常大,一眼望不到头,我决定钻进去看看。那是一条又长又暗的通道,我爬到尽头,仿佛来到了姆西耶勒的家——哈金不止偷走了姆西耶勒的皮靴与水果,他把姆西耶勒的曾经也搬来了。一切的家具都是那么熟悉。墙壁上挂满了姆西耶勒小时候的照片,木制的地板上还有姆西耶勒冰鞋留下的划痕。客厅里摆放着姆西耶勒的大理石纹面茶几和她熟悉的五边形的电视机,单列小鞋柜里塞满了她破旧的球鞋,白铃兰鹿摆件寸步不离,金鱼的骨头仍旧被缝在它的足垫上。可折叠的不锈钢挂衣架照常做着阳台的守门人工作,落地实木楠竹小书架被姆西耶勒的摘抄本梗塞。厨房里的白蜡木餐桌上还残留着她不慎滴落的油渍,靠墙站着的黑色碗架与刀板架嘴里依旧念着姆西耶勒的名字,甚至那把近在眼前的花梨木手柄菜刀也是曾经切伤过姆西耶勒的那一把。拐进卧室可以看见熟悉的窗帘和莫奈初晨的床单,这床单上每一朵*色鸢尾花和粉红色的云都令姆西耶勒思绪万千,姆西耶勒躺在上面,双脚从十一厘米到二十一厘米。平开门红色衣柜摆在显眼的位置。这是姆西耶勒的衣柜,我捂着嘴巴想——它住在姆西耶勒的房间里将近十三年。我走过去拉开了柜门,里面挂着的竟然真的是她的衣服,单薄的吊带裙,僵直的裤裙,那曾经包裹姆西耶勒的贴身布料……它们和哈金的旧背心挤在一起,咬得彼此头破血流,几乎是在争夺领地。我感到格外疲惫,这些琐碎的、阴*不散的东西令我昏头转向。一个小小的哈金在“客厅”里呼唤姆西耶勒的名字——他是一滴油。

油滴哈金像幽灵一样飘进了卧室,手里捧着我的叶子。他手脚轻快,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小鸡啄下两粒米,他取下了卧室里全部的叶子。叶子像塔一样高,垒得潦草。哈金简直是淘金达人,他的溜槽与流板总是漫不经心地在人群外游走着。我看着他怀中的叶子,新奇的是,有一张是我的遗照。我满脸皱纹,没有什么笑容,鹧应一样盯着镜头。我感到自己近乎失真。我将遗照拿了过来,上面没有一丝灰尘。哈金将脖颈处的汗水抹在我的额头上,双手死死按住了我的腰。我仿佛深陷泥潭。他从姆西耶勒这儿攫取回忆,连一个葡萄枝也想占为己有。我的衣服几乎被他的汗水湿透。哈金用第三只手夺回了叶子。他将叶子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他拉开了衣柜的门,将里面的衣服一件接着一件取了出来。“我可以穿上大多数的,小了的可以给我的狗。”他拿走了姆西耶勒的衣服,并没有触碰其他的,他只是多情地冲着它们摊开了手。衣柜的下面垫着一层婴儿的衣服。“那是你小时候穿过的。你小时候闻起来像一块金子。”他对我说。这一幕简直是喜剧。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发生了,他解开了自己的扣子,我学着乌鸦冲他叫嚣,甚至禁不住冲上去拉扯他卷曲的发,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他像揉面团一样搓着双手,将那些布料连同姆西耶勒的童年统统塞进了自己的身体。他把衣服处理得天衣无缝。哈金似乎胖了起来,变得丰满健康,水滴一样的胸脯被脂肪充实。我却摇摇欲坠,仿佛生锈了——他打了个喷嚏,我就摔在了地上。哈金蹲下来冲着自己的手掌吹气,那纤弱的风儿一定让我心中的光散尽了。“我要用姆西耶勒的后背做鞋垫,用姆西耶勒的哭声养大我的四翼牛犊。没什么难受的,你好点了吗?”

当姆西耶勒将我从他耳朵里拉出来时,我还在往下滴油。我回头看了一眼哈金耳朵里的油滴,他正躺在姆西耶勒的床单上,已经深深陷了进去,床单上的*色鸢尾花变得干燥,他吸收了它们的养分,湿得像雨后的豆田。

刊于《草原》年第11期“内蒙古小说十二家”栏目

*玫瑰

林风眠

责编手记:一花一世界

筱雅

这是一篇很难介入的作品。在读它的时候,我甚至感受到了强烈的“冒犯”。那些细密的语词、跳脱的想象和并无多少关联的情节,构筑了渡澜独特的小说宇宙,而渡澜自身就是那个宇宙的主宰。作为读者,我在反复揣摩她的作品时,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这种被阻隔和焦灼的状态,恰恰是我感受到被“冒犯”的缘由。然而让人酣畅淋漓的一点是,作品中对于弱小生命的观照,对于生命平等观念的传递,呈现出对于生命的极大尊重。这也是我觉得《油壶人》这篇作品最大的意义之所在。

渡澜在一次交谈中,曾经讲述过自己儿时的经历。她说,她的奶奶经常会在吃饭时留一些饭在碗里,让她拿去喂蚂蚁。让人新奇的同时,又充满了对生命的敬畏。《油壶人》中,我常常能够感受到在故事之外,有一束炯炯的目光在注视。这目光不是别人,正来自于渡澜。想象一下,在一个炎热的午后,作者蹲在一株葡萄枝旁边,这时正有两只昆虫为了占领这株葡萄枝而较量。渡澜就这样悄悄地观察着,并且用成人的思维方式去评判,抑或去想象三者之间的关系,从而架构起一个小说的故事内核。这不禁让我联想到清代作家沈复的《浮生六记》中《闲情记趣》的经典情节。“余忆童稚时,能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空,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这敏锐的视角,细腻的情感,奇特的想象,也正是渡澜的《油壶人》中一以贯之的。她在作品中自洽地、从容地自得其乐着。而在字里行间,营造出来的与弱小生命之间平等对话的关系,着实令人感动。渡澜作为蒙古族的写作者,或许正是因为万物有灵的思想在她骨子里深深埋下了种子,才得以在她的作品中开出奇异的多彩的花。

除此之外,渡澜触及了我们大多数人无法触及的微观世界,并以人类社会的秩序进行了观照。或者也可以说,渡澜对于微观世界秩序的塑造,是对人类社会秩序的反观。在我们熟悉的“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的竞争法则之外,她也在作品里直面残酷的现实,“命运的死角都要为这巧合鞭笞自己”。当然,更为残忍的是,在竞争关系里,心狠手辣是如此平常。就像文中的哈金为了争夺葡萄枝,“它在一个大晴天,用一块螨虫卵似的白砒送他去了极乐世界”。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是渡澜以一个还未步入社会的女孩子的视角,对于社会生存法则的窥视。

我还想说的是,创作来源于生活,有读者积极的参与,才是一次完整的创作过程。希望渡澜在今后的创作中,能够在想象力和现实之间建立起更为紧密的关联,在结构作品时,有更为宏阔的构思,或许这样才会走得更远。“恒心与远见带来真理。”这是渡澜在文中写到的,放在这里送给渡澜,也送给那些在文学路上的追梦人。

我只能写到这,余下的就交由广大读者吧!

渡澜

作者

蒙古族,年出生,内蒙古通辽市库伦旗人。现为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学生。在《收获》《人民文学》《青年作家》《青年文学》《草原》等发表小说约1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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