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那日
京城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贵人们撒着漫天的银钱
唯独那新娘哭红了眼
新郎失了魂
一
大端朝二十五年,弘仁帝薨,下葬时不葬于皇陵,葬于清河香山,陵寝中无金银财宝,绸缎绫罗,仅一相思豆手串。
大端朝始,各大世家派遣子弟入朝,我爹爹生性散漫,却是清河许氏嫡系的独苗苗,在祖父的拳打脚踢下,入京为官。
只是临出发前一晚,却带我去了宗祠,大哭起来,如鬼哭狼嚎一般。
祖父被吵的不得安生,问他究竟要干什么。
他鼻涕一抹,竟是要入朝做国子监夫子。
边哭边在地上撒泼打滚,把祖父气的无语。
我捂住眼睛不忍看我的赔钱爹爹。
最后祖父答应了爹爹,只是约好了时间只能有两年。
我打小便由爹爹亲自教导,得了他调皮捣蛋的真传。
男女有别,爹爹为了看住我,竟把我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教导,让我与一群公子学习。
爹爹下了学便寻地喝酒,向来不管我死活,只让林姑姑来接我。
那群纨绔,爹爹在时便对我阿谀奉承,我抓鸟上树,说我天真可爱,爹爹不在,便骂我是乡下来的丫头。
我喜甜,嘴里却被塞满不喜欢的糕点,我真的很想告诉他们,我不傻,我只是不愿意烦爹爹罢了。
冬日,那群公子由于功课挨了爹爹骂,下了学之后,将我逼到了凉亭,我企图挣扎,却被推入了湖中。
幸好我通水性,我挣扎着爬上了岸,却瞧见他们正指着我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我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冷的瑟瑟发抖,发钗落入湖中,青丝散落。
太过分了,这么冷的天怎么忍心把我一个小姑娘推进湖里,这次,我定让你们没好果子吃。
我玩起了爹爹的在家中的拿手招数,撒泼。
我脱下斗篷,开始在地上撒泼打滚,嚎啕大哭起来。
嚎了半天,没人理我,寒风凌冽,我冷的要命。
看着地上的斗篷,我突然后悔把它丢地上。
我蹲下身,穿上斗篷,把帽子使劲往下压,准备离去,那群世家子弟哈哈大笑,我羞愤欲死。
去寻李夫子的路很短,却走的都是我的颜面。
一个公子闻声走过来,他着锦袍,披着白色狐毛大氅,束金冠,腰间一枚麒麟玉,生了双桃花眼。
他忿忿不平的将推我的人提起来,丢进了湖里,还脱下了大氅披在了我身上。
临了帮我拢了拢衣服,温暖的手不经意间触及了我的脸,我羞的浑身颤了颤。
“小郎君叫什么?”我抬起头看他。
他嘴角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裴景。”
如此,便是裴小郎君了,生的真好看。
我未来做许家家主定要娶你入府,做我赘婿。
看着那人在水中挣扎,我想,这怎么还够呢,我定要让你们这群人跪下来求我原谅。
我做礼感谢之后便去寻李夫子。
李夫子是太傅之女,最是痛恨纨绔子弟。
待我寻到李夫子时,竟发现她正被我的便宜爹爹逗的含羞带怯。
不可啊不可,夫子,他是大渣男,不然我怎么会没有母亲,老酒鬼,怎能鲜花插在牛粪上。
进了房门,我便双膝跪地,双手撑地,一步一步向夫子爬过去。
依稀听到有人偷笑,不过无伤大雅。
“李姐姐,我这次被他们可欺负的太狠了,你定要替我讨个公道。”
我抱住李姐姐的大腿开始嘤嘤嘤行为。
爹爹在一旁扶额,要不是李姐姐在,换做平时,他定是要把我踢开,让我别耽误他泡妹子。
李姐姐瞧我这狼狈样,匆匆带我换了衣服,气冲冲的带着我去找那群纨绔。
我恍惚中看到门口掠过一片白色衣角。
李姐姐罚了他们跪两个时辰,我扯着姐姐的衣袖笑的肚子疼。
待李姐姐走后,我搬来椅子,两腿儿一蹬,翘起二郎腿,吃着糕点,好不自在。
我手拿着戒尺,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
“这样好玩的事,怎的不叫我,莫不是把你的恩人忘了?”
他站在门口,逆着光,俊俏的不似凡人,让我看呆了脸。
他见状笑弯了腰,佯装轻咳一声,我这才回过神来。
我顾不得看小郎君的美貌,准备开溜。
却被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我好恨,我是个矮子。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小丫头。”
我讪讪一笑,“幼安,许幼安。”
我挣扎着从裴景手里出来便匆匆跑掉了,我发誓,一定要减肥。
元旦前半月,弘治帝宣召各大世家入宫参加宫宴。
祖父派来了嬷嬷来教我宫中规矩。
我从未知道,一个人走路的姿势,吃饭,饮茶,见礼,竟也有这么多规矩。
我手被嬷嬷打肿了,爹爹边给我擦药边笑我。
我哭的心碎欲死。
“瞧瞧你这手,本来就肥,肿了跟猪蹄似的哈哈哈。”
我快被他气死了,这是谁家的爹爹,快滚快滚。
晚上,我在园中百无聊赖的向池中丢石子,边丢边骂那嬷嬷如何吃人般的凶。
突然,围墙上出现了一个黑影,我心里一阵害怕,拿了石子握在手里,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却不想来人竟是裴景,他掏出一个药瓶,俯身准备给我涂药。
袖中的石子悄悄落了地,有种东西疯狂的萌芽生长。
我问他如何知道我受伤的。
他说我嚎的太大声了,西街的人都听到了。
真的会谢,短期之内,我是不敢出门了。
看到裴景要给我涂,我赶紧把爹爹刚涂蹭衣服上蹭了个干净。
爹爹自然是没有我的赘婿重要。
救命!他好像看到了,少女的阴谋诡计。
瞧,他正捂嘴偷笑,我要凶他了。
被我装凶的样子的吓到,他耐着性子给我涂药。
裴景手暖暖的,手法轻柔,可是耐不住我会装啊。
我装的真真的,疼的嗷嗷叫,吓的他慌了神,急得眼泪快出来了。
涂完药,趁裴景站起来时,我紧紧的抱住了他。
“裴小郎君,谢谢你。”
他浑身一僵,耳根子都红了。
不等我继续说话,他便溜了。
真害羞呢,裴小郎君。
那半月里,裴景日日翻墙来看我,每次都带了我喜欢的零嘴儿,我更喜欢他了,嘿嘿。
本小姐就奖励推他荡秋千,他笑的真好看。
元旦,我随爹爹入宫赴宴。
在宫宴上,我见到了裴景。
他坐在贵妃娘娘身侧,穿着紫色长袍,瞧见我来了,眼里闪着光。
爹爹跟我说那是三皇子殿下。
我竟不知道他是皇子。
我偷偷瞄了瞄贵妃娘娘,果然是倾国倾城之貌,怪不得裴景也这样好看。
但是裴景居然骗了我,果然,美色误人。
宴过中旬,我吃多了糕点积食,准备去如厕。
裴景见我离座,附耳跟贵妃娘娘说了话便来跟上了我。
我正处在被欺骗的愤怒中,看到他就烦。
他见我面色不佳,喊了好几遍我的名字,我傲娇着呢,怎么可能应他。
他跑上来挡在我前面。
“怎的,不理我?”
我以袖掩面,故作哭泣。
“你是皇子殿下,怎么不跟我说?”
他用手轻轻刮了刮我的鼻,“你也未曾问过。”
好家伙,竟然是我的错了,本来假哭,生生被他气的真哭了。
他急的红了脸,慌忙之中塞了颗糖进我嘴里。
“抱歉抱歉,我怕你知道了,反而不敢跟我走近了。”
“怎么会呢?我只是遗憾你不能做我的赘婿了。”我慌忙的反驳着。
等我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时,为时已晚。
我慌忙着找补。
“怎么可能,我是不可能喜欢你的。”
他看着我,嘴角渐渐噙起一丝微笑,慢慢的,一点点向前俯身。
眸光潋滟,声音却低不可闻的嘶哑。
“眼是情苗,你的眼睛出卖了你的心思。”
他轻轻的在我脸上啄了一口。
他的意思,显而易见。
我推搡着他,两颊涌上热潮,低着头跑走。
宫宴结束后,我随爹爹回家,一宿未睡。
我喜欢的人刚好喜欢我,我真幸运。
从那以后,裴景便经常约我出去玩,在京郊的一片桃花林许了终身。
裴景说,等我及笄便十里红妆来娶我。
及笄日那天,我与裴景互换了信物。
我赠了他娘亲给我的遗物,相思豆手串,他赠了我一枚同心玉佩。
二
我回了家,告诉了爹爹我心悦裴景。
没有想象中的开心,爹爹眸光微敛,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唇。
“不能嫁。”
“从我这辈起,清河许氏不得与皇室通婚。”
胡说,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不等我反驳,便叫人把我带走。
疏离又冷漠。
我被关在房间里,嗓子都哭哑了,爹爹也不曾来看过我。
我知晓爹爹认真起来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要不也不会成为家主。
他说不能嫁,便是不择手段也不会让我嫁入皇家了。
我已经好些天没见过裴景了,定是爹爹把他挡在了外面。
等爹爹给我解了禁闭时,已经是一个月后。
一个月,足以发生很多事了。
我出禁闭那日,宫中来了圣旨,竟是给我赐婚的,对象是琅琊王氏的王逸之公子,下月十八完婚。
我闻言呆坐在地上。
爹爹竟然如此心急的要拆散我们。
我在闺房内哭的昏天抢地。
爹爹却对我置之不理。
我打算来个狠的。
我苦苦哀求春桃替我买来了鹤顶红。
看着桌上的药,我满意的笑了。
“小姐,万万不可拿性命当儿戏啊!”春桃跪下哀求着我。
我不顾她的劝阻,一饮而尽。
感觉腹部一阵绞痛,我晕了过去。
我悠悠转醒时,看到的是杏儿的脸。
双眼红肿,脸色苍白。
“春桃呢?我怎么没瞧见春桃。”
杏儿擦了擦眼泪。
“发现小姐中毒的时候,春桃便被家主罚去禁室了。”
我呆了一瞬。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晕了几天?”我再开口是已经带着哭腔。
“三天了小姐。”杏儿已经忍不住眼泪,哭出了声。
禁室是用来罚重罪的家仆,叫春桃一个姑娘如何受得住。
我想站起来却浑身没力气,跌倒在了地上。
“扶我去禁室。”
杏儿闻言猛的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
”家主在祠堂等小姐,让您醒来后马上过去,小姐不要为难奴婢。”
等我走进祠堂,爹爹正在跟列祖列宗上香。
听到我的脚步声,便回头来看我,眼里一片痛色。
“跪下!”他厉声的呵斥我。
祠堂肃穆,长幼有序,我跪了下去。
“爹爹,请您放了春桃,都是我的错,是我想服毒的,是我想嫁给裴哥哥。”
我跪着向爹爹靠近,拉住爹爹的衣袖,低声的哀求。
爹爹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再看我时,目光犹如冰冷的刮刀。
他叫人请出法鞭,便是亲自对我家法伺候。
鞭子一下一下的打在我的身上,血水和着汗水在我身上疼的要命,我咬着牙,死死的忍着。
爹爹一边打我,一边训斥我。
“你是许家嫡女,是未来的家主,清河许氏的百年兴衰荣辱都系在你身上,沉迷情爱,你也配?”
他叫人将春桃带到祠堂。
萧瑟的秋,春桃只着了一身单衣,素白的衣衫上数不清的血痕,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婢女春桃,教唆小姐服毒,赐杖毙。”
爹爹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决定了春桃的死活。
“不要!父亲!我求求您!”我扯着父亲的裤脚,不停地磕头认错,血流了满脸。
我耳边是家奴杖落在春桃背上的声音,初时还能听见她的呻吟,后来渐渐没了声。
彻底没了希望。
父亲缓缓的拨开我的碎发,说出的话冰冷刺骨。
“幼安,你须得记住,是你的一时意气才造成了春桃的死,你身份高贵,身娇体弱,所以你每犯一个错都会有一个春桃来替你承担后果。”
“裴景是皇子,你若嫁给他,便是整个许家站在了他那边,日后是要争皇位的,伏尸百万,血流成河,许家上下千百条人命,你承担的起吗?”
“老老实实在家里待嫁吧,王逸之会好好对你的,裴景,你想都不要想。”
家法结束时,我已经忍不住痛的倒在地上。
杏儿赶紧上来扶我回房间。
爹爹将我禁足在房里,让我何时想通何时何时出。
我一日不出房,他便每日每日的罚我园中的下人。
或是杖刑,或是鞭笞,或是罚跪。
房外的哀嚎不绝于耳。
我一天天数着日子熬着,眼泪已经流干了,我感觉我快崩溃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月,爹爹终于来看我。
杏儿彼时正在给我梳妆。
爹爹面容冷淡,看到我的模样,眸中染了哀色,说出的话却是半点心疼之意也无。
“三皇子殿下,下月十八与谢锦书成婚。”
我扯着杏儿的衣袖问个究竟。
镜中的人青丝凌乱,双眼空洞,不停地晃着丫鬟的袖子哭喊着。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中秋游园,丞相之女谢锦书竟被下药,在裴景房中发现,衣衫不堪。
为保谢家女名誉,皇帝当即赐了婚,传闻那贵妃得了谢家女喜不自胜。
后来太后病重,皇帝便下旨一日两婚,名为冲喜。
裴景初时不同意,奈何贵妃以死相逼。
听见杏儿说的话以后,我开始冷笑,一瞬间我竟然提不起僵硬的嘴角,甚至力气都没有。
我缓缓抬起头,不让眼泪滑落下来,心里阵阵纠痛,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那里还有半分贵女的样子。
罢了,终究是黄粱一梦,我与他……终究无缘。
当晚,我在爹爹书房门口跪了一夜,与爹爹做了交易。
第二日,府中便开始准备我的婚事。
到了成婚那天,京城内破天荒的热闹,一日两婚,喜上加喜。
琅琊王氏百年世家,予我红妆数十里。
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路旁是数不尽的玫瑰花,寒风卷着花香,大灯笼开路,走在前面的家奴不停地撒着银钱。
涌来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接踵。
我在轿子里哭红了眼,脂粉也盖不住我的苍白。
“小姐,是三殿下的婚礼仪仗。”杏儿向我报信。
爹爹故意的,故意要我们看着彼此互相错过,抱憾终身,爹爹真是心狠。
我掀开帘子时,裴景的马刚好撞上我们的车队。
他眼神淡漠,面容憔悴,神情麻木,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灵魂。
看到王家的仪仗队,一种难言的痛苦在他的眸中闪烁,焦灼的目光穿过涌动的人群直直的看向我。
浩瀚天地间,竟容不得一对有情人。
我抹了抹泪,咬破嘴唇,将血抹于唇上,有了几分气色。
我掀开帘子,强撑着笑回应。
“裴小郎君,你以后要好好的啊。”
说完了便关上了帘子,我害怕,我不敢看他。
我害怕,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王逸之是琅琊王氏的嫡系一支,生的清俊雅致,虽然病弱,却是雅正大方,惊才绝艳。
爹爹为我挑选的夫婿,自是顶顶好的,王逸之是我爹爹的学生,学识人品深受赏识。
婚礼那夜,他掀开了我的红盖头,笑的温柔缱绻。
“少时一见幼安,便是误了终身。”
他知道我心悦裴景,瞧我哭的心碎,差人备了桂花糕。
待我吃饱喝足后,他摸了摸我的头,展眉微笑,清隽动人。
“睡吧。”
他咬破了手指,抹在床上,收拾被子,去了别处。
成婚不久后,爹爹便将我送回了清河,连同着王逸之一起打包带走。
我是许氏未来家主,要回清河学习如何管理家族,维持家族荣耀。
却是不理解为何也要将王逸之一同打包带走。
爹爹派了死侍盯着我,让我不得擅自离开清河,我发出的信一封封都石沉大海,了无回音。
王逸之不忍看我消沉,告诉我唯有自己强大,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后来才明白,爹爹为何要将王逸之带到清河。
王逸之弱冠之年,却有治世之才。
我在族中被长辈刁难时,他都迎刃而解,在他的帮助下,我短短四年便成了许家的家主。
世人夸我许幼安,若非女儿身,定可封侯拜相,却不知道王家的公子亦可位列三公。
这四年里,京城内也风波不断。
三皇子与五皇子争夺皇位,血流成河。
最后的时刻,爹爹站队了裴景,奉裴景为新皇,弘治帝退位。
三
死侍向我汇报裴景的消息时,我正在同王逸之下棋。
死侍不忠于任何人,只忠于许家家主。
有了新任,旧家主便无权调动死侍。
“逸之哥哥,你猜爹爹为何站队裴景。”
听到的是王逸之的一声苦笑。
“这便是你上了花轿的原因罢。”
是了,我本可以拒绝上花轿的,甚至狸猫换太子。
只是爹爹告诉我,裴景的婚本就是他,丞相,贵妃的一场合作。
皇位之争,争的便是你死我活,成王败寇。
五皇子背后是定国公府,丞相与定国公一文一武,水火不容。
贵妃虽有圣宠,权势终究低了一筹。
贵妃需要丞相的势力,爹爹需要用这桩婚死了我的心思,丞相需要制衡定国公。
制衡,制衡,最妙不过皇帝的顺势而为。
弘治帝年少登位,此等城府让人遍体生寒。
我与裴景的分离,竟然是命中注定。
新帝登位,首要便是奖励功臣。爹爹封了定远侯,食户千邑。
琅琊王氏捐献粮草有功,王逸之封吏部侍郎,入京封赏。
我早料到我出手爹爹必然会推拒,而琅琊王氏之名,爹爹则无权拒绝。
我算计了逸之哥哥,换我回京。
我早就整理了行装,收到圣旨第二天便
同逸之出发,快马加鞭,七天便到了京城。
入城之后,我与逸之便去拜访了我的亲爹爹。
顾叔领着我去了正堂,远远的便瞧见我爹爹正襟危坐。
与从前的散漫不同,现在的爹爹身上透着股杀伐之气,叫我闻了难受,说不清道不明。
“幼安长大了。”爹爹看到我说了第一句话。
我微笑作揖。
“多亏了爹爹为我择的良婿,这几年来教我良多。”
是了,教了我如何算计你,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逸之哥哥拉了拉我的手,企图打着马虎眼过去。
只是自我与裴景被拆散,我与爹爹的关系便降到了冰点。
爹爹切断了我同京城的一切联系。
我上位之后,更是持续打压族内爹爹的亲信。
走出大门,我不禁泪眼朦胧。
父女四年未见,如今只剩算计,何其悲哀。
来到京城第三日,我与逸之便受了召见入宫。
又要见到裴景了,我心心念念的裴小郎君。
入宫时,逸之哥哥说什么也要牵着我的手,牵的紧紧的。
“别乱跑。”他耐心的规劝着。
我知晓他什么意思。
开了宴之后,新帝才入场。
裴景穿着锦绣龙袍,缓缓走来。
步伐稳健,体态昂扬,气质中带着几分肃杀。
看到我时,眸中闪过一抹惊喜,柔情暗蕴。
我回了,我回来见你了,裴景。
逸之按捺住我激动的手。
“幼安,你是许家家主。”
逸之的话向我顶头泼了一盆冷水。
族内的长老都是吃人的,我若是行差踏错,我与爹爹怕是无葬身之地。
如此,便远远的看着他罢。
皇帝居于正中,皇后,贵妃伴驾两侧。
皇后娘娘见裴景看我,她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让我看个够。
倒是王贵妃,剜了我一眼,眼中含怒。
她便是王逸之的妹妹。
逸之哥哥明知我喜欢裴景,还往宫里送人,还是他的亲妹妹。
“前朝后宫,琅琊王氏都是要有人的。”
看到我生气,逸之不动声色的替我倒了杯茶。
“是我送的,就算不是她,也会有其他人,他是皇帝。”
他是皇帝,早晚六宫三千,佳人在侧。
他是皇帝,迫于朝臣即使不喜也得纳妃。
他是皇帝,还得为裴家开枝散叶。
只是这佳人唯独不能是我。
酒过三巡,我心中气闷,打算出去透透气。
一轮清月悬挂在天幕,我漫步于御花园中,却被打晕。
待我醒来时,便身处一间密室之中。
来人是贵妃,王清瑶。
“许知远还是不行,竟然让你回了京。”
长长的指甲划过我的脸,她一用力,我的脸便渗出了血。
“回来便觉得是有希望了?”
她冷笑一声,叫人将布巾塞进我嘴里。
“如此,便给你个教训罢。”
她将我头按进水里,每次濒临死亡时又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我在反复的折磨中度过了两天。
我不知道,逸之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晚上
我被人拖到了密室门口。
密室的入口竟然是一个衣柜。
对面便是贵妃的床榻。
她关了门,只留一丝门缝。
“皇上驾到。”
如果我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我便是个傻子了。
她行了礼,向裴景敬了茶便要为他宽衣。
“皇上,臣妾想要一个孩子。”
裴景目光冷厉,决然的拒绝了。
王清瑶也不怒,反而越发娇嗔。
她用手指在裴景胸口画着圈。
“裴哥哥,清瑶如果没孩子便不会开心的,清瑶不高兴便是整个琅琊王氏不高兴哦。”
“裴哥哥初登皇位,一定不想有麻烦吧。”
她缓缓替裴景宽了衣。
勾着裴景去了榻上。
我闭上眼睛不忍看,耳边传来女人的娇吟,男人动情的喘息。
都是逢场作戏,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清风霁月的裴小郎君,这几年便是这样过的么?
待我睁开眼,我脸上已经挂满了泪。
手脚被捆住,我拼命地用头去撞柜门,鲜血淋漓。
“嘭”的一声,柜门被撞开。
“裴哥哥!”
裴景如梦初醒,震惊的望向我。
我却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依稀可以看见裴哥哥推开王清瑶向我跑来的身影。
“幼安!”
这是我晕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四
待我醒来时,是在裴景的宫殿里。
他守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睡了过去。
我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的起身,却还是吵醒了他。
他的眼睛倏的一亮,闪过一抹惊喜之色,温柔的望过来。
“幼安,你终于醒了。”
似是想起那日见到我的情景,又垂首不语,眼神也渐渐变得黯然,丝丝缕缕的落寞之色。
我安慰的摸了摸他的头,瘦削的脸轮廓日渐锋利。
“裴哥哥,我都听到了,我不怪你。”
裴景紧紧的拥住我,在我耳边一声声的说着道歉。
”我会帮你的,裴哥哥,清缴世家,集中君权,让你成为真正的一人之上。”
我坚定的望着他,望着我的少年郎。
我将手探进裴哥哥的衣衫,回抱住他。
四年的思念与爱意如潮水般涌来。
我轻轻的解开了他的衣带,指尖因为紧张颤抖的发麻,只有游移在他肌肤的片刻瞬间才得以缓解。
我承认我嫉妒王清瑶,她拥有过裴景。
裴哥哥颤了颤身体,耳边染上酡红。
我含住他的耳垂,发出声声的嘤咛。
裴哥哥的身体逐渐变得滚烫,呼出的热气洒在我的肩上。
我轻轻的舔了一口他的喉结,舌尖滑过饱满的凸起,带起一片战栗。
我用尖尖的虎牙轻磕他的喉结,磕出几个浅浅的印,带起丝丝酥麻令他的胸膛开始起伏。
“哥哥,我热。”
我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急切,褪去衣衫,将裴哥哥扑倒在床上。
我细心描摹着裴哥哥的眉眼,低头吻住他,与他唇舌交缠。
香津浓滑在唇舌间摩挲,裴哥哥极力的回应我。
他扣紧我的腰肢,额头与我贴合,贪婪的攫取着我的气息。
迎着欲火,我们共赴爱河。
一夜迷乱。
从那夜起,我便日日宿在裴哥哥的殿中。
我没有名分,裴景为我搜来奇珍异宝讨我欢心。
我给了裴景天机阁的调令和我的风卫。
天机阁是许氏的情报机构,世家们的种种腌臜事也记录在册,风卫是这几年我在家族斗争中建立的暗卫,专司暗杀。
裴景得了这两样,说要许我皇后之位。
一日,我在殿中用膳,感觉一阵反胃恶心,裴景听到了马上放下公务来瞧我。
“恭喜贵人,是喜脉。”
听到太医的话,我激动的抱住裴景喜极而泣。
“裴哥哥,我们有孩子了。”
裴景好像是高兴的忘了怎么说话,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他细心的拍着我的背,浅浅的笑着。
“幼安,我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我与裴景在宫中恨不得把错过的四年全部补起来,整日如胶似漆。
为了保胎,裴景还指派他的贴身宫女银竹照顾我。
银竹做事细心周到,颇得我心意。
王清瑶被裴景下令禁止入我的宫,连接近我都不得。
宫里的太监今早在传膳时又在食盒下放了信。
又是王逸之托人传来的消息。
我懒得拆,将它放在烛火间点燃。
银竹抿了抿唇,“姑娘为何不拆开看看?”
“无非是让我回去的扰人之语罢了,若真想让我回去,早在她妹妹绑架我的时候就该救我回去。”
“王公子丰姿如玉,不是那样的人。”银竹为他辩解,虽低眉顺眼,却有着几分不卑不亢。
我疑惑的看向银竹,明明是裴景的人却说着王逸之的好话。
“银竹,你逾越了。”
银竹闻言告了罪退了下去。
杏儿正欲说话,被我挡住了。
“罢了,王逸之许是对她有过恩惠。”
又到了皇家的两年一度的盛事,雪猎。
裴景作为新帝要与各大世家的重臣一起去骊山打猎。
我怀有身孕,又无名分,还有着臣妻的身份,自是不便出面。
送裴景离开时,正下着大雪。
他穿着大氅把我拢在怀里,气息从身后裹挟而上,温热的呼吸洒在我的头顶。
手紧紧的抱着我的腰,与他贴在一起。
“幼安,不管怎样,等我回来。”
我用手拂过他的脸。
“我在这里等裴哥哥回来。”
他看着我,眼里都是不舍和心疼。
“幼安吃胖了,哥哥回来可不许嫌弃我哦。”我打破这离别的悲伤气氛。
裴景无奈的笑了笑,低眸打量着我樱红的唇。
我低着头,用手指绞着衣袖,耳根泛红。
“哥哥还有人……”
不等我说完,他便扣着我的后脑吻了下去。
唇间传来他的温热,他的唇舌如入无人之境,灵巧的撬开我的牙关,炽热缠绵。
我拥抱着回吻他,只想抱的紧些,再紧些。
他的手探进我的衣衫,越过我的腰间,滑过我的后背,丝丝缕缕的痒感,指尖给身体带来阵阵战栗。
往下,再往下,当我的腿间传来凉意时,我才如梦初醒。
我猛的抓住哥哥还欲往下的手。
“哥哥,该走了。”
裴景像没讨到好吃的小孩子,委屈的看着我,眸里闪着水光。
“幼安,不爱哥哥了吗?”
第一次听他说这么直白的话,我脸上泛起红晕。
“幼安,儿时便心仪哥哥,我对哥哥是何心意,哥哥还不知道吗?”
他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还沾着我的口脂。
他含住我的耳垂,留下一个牙印,在旁人看来却不过是他与我耳语
“旁人看见,便晓得你是有主的。”
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我推搡着让他快点走。
他生得高,被我推着还不停地回头看我,眼里盛满宠溺的笑。
和煦的光洒在他身上,一排排渐行渐远的马蹄印,消失在雪地中。
五
裴景走后,约摸半个月我终日都躺在床榻上,银竹和杏儿寸步不离的照顾着。
看着我懒散,银竹说孕妇要多运动才对胎儿好,让我出去散散心。
“贵人,梅园的花开了,可以采几枝回来给陛下做香囊,陛下回来看到会高兴的。”
我听了她的劝,任由她引着我去了梅园。
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
梅园的百株梅花盛开,于冰天雪地中点缀,美得让人心颤。
“我说是谁呢?原是我那红杏出墙,龟缩在太极殿的嫂嫂出来了。”
远处传来一阵笑声,不是王清瑶是谁?
她身后跟着四个侍女,穿着正红色凤凰苏绣织金宫装,头上点缀着点翠,富贵逼人。
王清瑶身边便是皇后谢锦书,皇后尚俭,发间仅几柄银色流苏发钗,穿的也只是浅绿色的蜀锦。
“贵妃慎言。”银竹做了礼,不卑不亢的说。
她是裴景的贴身侍女,王清瑶不会轻易动她。
“比不上贵妃娘娘也敢穿凤凰纹样的宫装?王家没教过你规矩?”我毫不客气的回怼。
王清瑶被我气的一噎。
谢锦书听到话向我肚子瞥了一眼,神情冷清,语气平淡无波。
“清瑶妹妹从小被宠惯了,正常,我也不在乎这种虚礼。”
“银竹,你对贵妃不敬,以下犯上,按宫规杖三十。”
短短几句话,就将银竹定了罪,她当真不顾裴景的感受?
“皇后娘娘,银竹常年照顾陛下,恐怕不好。”我挡在银竹身前,想要阻止。
她好似没有在听我说话一般,抬头折断了枝头的一枝梅花,放在鼻尖轻嗅。
“我为何要管裴景的感受?没我,他什么也不是。”
“姑娘有空挑拨离间还不如管好自己的肚子,这个孽种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
她瞥了我的肚子一眼,只一眼,我却觉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她将刚折下的梅花递给我,扯了扯唇角,声音冰冷。
“姑娘在外面这么久,王公子定是急坏了,也不知王公子知道了会不会留着这孽种。”
“你说,这孩子生下来,姓裴还是姓王啊?”
她分明笑意正胜,眼里却没有半点温柔,如余烬冷寂。
听到这里,我心中警铃大作,险些站不稳。
银竹扶了扶我的手,给了个让我安心的眼神,却又有几分不舍。
“姑娘,你先回去吧,三十杖无碍。”
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银竹被拖走。
“许幼安,怀着裴哥哥的孽种你以为王家会放过你吗?”王清瑶颐指气使的说道。
“逸之不会那样对我,我与他虽无男女之情,也有知己之谊,裴哥哥也会保护我。”
“你是不是对你的裴哥哥有什么误解?”谢锦书冷笑了一声,语气淡淡。
误解?能有什么误解。
我不想与他们有太多交集,匆匆回了宫。
我从没想过她们会这么明目张胆。
那天之后的第三天,她们带人将太极殿围的水泄不通。
殿外下了大雨,雷声轰鸣。
我想叫人去通知裴景,还没出宫门,就被王清瑶派去的侍卫活活打死。
银竹身上的伤还没好,被推倒在地上。
杏儿被拖走。
偌大的太极殿,被清空的只剩我一个。
谢锦书着黑色的金丝凤袍,金色的凤冠让人望而生畏。
王清瑶跟在她后面,一黑一红,张扬肆意。
我用被子死死的抱住自己的肚子,怕的要命。
“嫂嫂,我来送你回家了。”王清瑶瞧见我害怕,捂嘴笑的花枝乱颤。
我捏着衣角,不断地向后退,心里升上源源不断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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